从来都是你之过(24)

再往下看，他毁掉的那半边脸，那聚集的疤痕，像是某个记号。当我仔细打量起他另一边脸时，我同情他，如果他这一半脸是好的话，那么，他一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你的脸……”我轻声问道。

他犹豫了一会，抬头看向我，似乎是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他轻描淡写，又继续揉着我的脚趾。

我知道他不愿谈起这件事，我也不再问。

“我的脚好了。”我说。

他停了下来，开始帮我穿袜子。

“我来就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被男生穿袜子，总觉得不自在。

“我来吧，我比较方便。”他认认真真的为我穿好。

他为我穿好后，又扶我起来，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就是个需要他每时每刻照顾的病人。这种感觉让我有些不自在，可能是习惯了自己做了，突然有个人把我当做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了吧。

刚站好，定格的人突然能走了，她们就像放空的发条人。眼神空洞，快速的往前面走着，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把我和李叶梧团团围在中间，我被挤到重新跌坐在地上。人们还是不停地往前走，她们机械的走着。渐渐地，我们成为了被踩踏的人。

他用双手支撑在地，双膝也跪在地上，只为给我支架起一个安全的人肉挡牌。

这一次，我们就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躺在地上，人们走过去的灰尘进了眼睛，我的眼睛有些湿润，眼前模糊了一会，在模糊的片刻，我看到李叶梧笑了。我揉了揉眼睛，出现在我眼前却已是陈咲然的脸。

我能感受到每一脚踩到李叶梧身上发出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开始流血，血从他两颊头发里缓缓流出来，一点点的流经他的太阳穴，一点点的顺着他的轮廓流下来，啪嗒一声，滴在了我的额头上，在那刹那，我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睛，他的血又再次滴在了我的额头上，像小雨一点一滴的打在我的脸上。

我没再闭眼，就算他的血液滴在我的眼睛上，我也不再闭眼。

我看着他的这张俊美的脸，这张泛白的脸，尽管如此。他还是对我笑，就像在告诉我，我还可以撑。

我的眼泪慢慢的溢出了眼眶，陈咲然的脸与李叶梧的脸在我的眼前重合，如果说，这是因为陈咲然受伤所以我才流泪的话，那应该是吧，至少，我看到他这张惨白的脸，我的心是揪紧的。

我伸出双手，从他的手臂摸上去，他的手臂青筋突起，没一寸肌肤都紧绷着。

当我摸到他的肌肤时，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一震。

我捧着他的脸，为他拭去他脸上的血液。在我为他拭去的下一秒，血液又再次冒出来。我的行为根本没多少用。人们还在残忍、无情的踩踏着保护我的他。

我抱着他的头，脸与他的脸只有分厘的距离。我的上半身悬空。我的眼睛下垂，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紧紧的抱着他的头，希望能为他分担些痛苦。

坚硬的鞋底踩在了我的手指上，尽管很痛，我也只是微微松动了下，依然紧紧的抱着他的头。

“你这么下去一定会出事的，让我来吧，让我也为你支撑起一片安全的地带吧。”我看着他说道。原本陈咲然的脸此刻却又是李叶梧的脸了。他的脸也没好到哪去。

他凄然一笑，“你终于舍得关心我了。”

我愣了一会，看着他凄然的笑容，看着他发白的笑唇，我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心里的愧疚感上升到一个最高值，我抑制不住的开始拼命流眼泪。

我看着他，他呼出的每一口气，我都能吸收到。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次我是真心道歉，“让我来吧，让我来吧。”我这么说着。

也许是因为心里的内疚感，我迫切的希望能有个机会让我弥补他。

“还是让我来保护你吧，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他咬着牙说。

“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办？让我来吧，这样我们两人存活下去的几率也大。”我着急的说着，看着他颇痛苦的脸。

“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安全就好。我，没有关系。”他发自内心的笑着，尽管他受了如此重的伤，那笑容也是那么的甜美，仿若他承受的苦痛都没有关系。

“那你呢？你不能就这么死去……”我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我捧着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那伤疤在我的眼中似乎已不再是丑陋的，对我来说，那是他独特的地方。这不真像我，竟然开始关心起他来。

渐渐地，身边的声音没有了，只有他不变的姿势。他很虚弱，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我拍着他，他都没有什么反应，太阳太烈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这大马路上。我的力气还不足以把他抱走，所以我只能拖着他离开。我把他拖到旁边的草丛上。把他的头好好安放着，他的头还有残留的血迹，我用手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干净。当我想起身去接点水时，他的胸口开始裂开一道口子。那口子越来越大，他跳动的红红的心脏就这么展露在我的面前。我蹲在他的身边，细细的看着他跳动的心。

我双手撑在地上，用身体盖住他袒露的心，不让空气中的杂物落在他红艳的心脏上。

第31章 离开

他的伤口渐渐愈合，这时我才发现今天他穿了一件橙黄色的上衣，他裂开的衣服，呈一条直线，从他的胸口一直延伸到腹部。裂开的缝窄小，被风吹摇着，健康的肌肤就会有时隐时现，衣服上的裂缝就像被撕扯一样，有些细碎的线条。他细碎的头发被风吹抚着，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每一处都显得特别。他躺在这里就是有一道风景。

正在我欣赏着他时，他眼睛缓缓睁开，灰褐色的眼睛让眼皮往上打开。他看着天空发呆了几秒，才似恍然大悟般起身看向我，我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他反倒笑了。

“你这么看着我还是头一次啊。”他笑着说。我像被他戳穿一般，下意识的反驳。

“我怎么看着你了？我是在发呆。”我这么说着，不再看着他，微微低着头。

“对了，你还疼吗？”我这么问着，看了看他受伤的地方。

他笑着摇摇头，我作狐疑状。

“怎么？还要让我打开给你看吗？”他笑着作势要撕扯。我连忙阻止。

他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看到他背部的脚印，我也些许心疼。连忙拍拍他的背部，把印在他背部的脚印大力的拍掉。

“哇，好疼！”他大叫着，脸上的肉都挤在一块，用手抓住肩膀。我不顾他，又给他用力拍了拍。

“好疼啊。”他略带着温软的语气说着。

我笑了，“待会我给你揉揉。”

我们走到对面的面馆，叫了两份面。

我搅和着面，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他吃着面，眼睛看着我，问道。

我看着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的说道，“你……你完全可以换副更帅气的脸啊，为什么，为什么还用你原来的脸呢？你的这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丑，不会有人细细打量你完好的那半脸有多么美的。”

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我想碗里的面都快要被我戳的稀巴烂了。同时，眼睛时刻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每一块微动的肌肉。

他吃着面，也不看我，就在我以为他不作回答准备吃面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因为这是真实的我，看，你不是也喜欢上我了吗？”他笑了笑，继续吃着面。

我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我在想应该怎么措辞，才能不那么伤害他，我想我伤害他够多了。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之前是我不对，我太自私了，我知道你一定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还有，我要夸你，你很帅，你很特别，你很有魅力，你独一无二。”我皱了皱眉，继续说着，我能感受他一直投过来的目光。“我想我是不忍再伤害你，但我们真的不可能，更何况你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尽量在弥补你，希望你能理解。”我说完后，开始不停地吃着面，以此来缓解我将要面对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