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半天也没人应,荣三鲤心知他不是那么大大咧咧的人,怀疑他今晚有事,就跑去了码头。
码头上堆积着许多巨大的铁皮箱和木箱,是从外地运至锦州、还没来得及搬走的货物。
她在这些箱子当中穿行,没走多久迎面看见一个黑影,体型非常熟悉,手中提着小桶以及一把长长的鱼竿。
“荣老板?”贺六看见她后大吃一惊,左右看了一圈,把她拉到箱子的缝隙里,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荣三鲤问:“你为何不在家?”
“副帮主说他安插在陈闲庭身边的线人快要暴露了,可能要抓紧机会再来一次夜袭,我便借口夜钓在此等候消息。”
荣三鲤闻言心中更加急切,“你马上告诉他,计划必须取消。”
“啊?为什么?”
她把消息告诉他,贺六脸色刹那间就变了,鱼竿一下子没抓住,往铁皮箱子上倒去,幸好被荣三鲤一把捞住,才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会这样……”
“陈闲庭那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怕是早就洒下网了,只是我们没察觉。”荣三鲤慎之又慎地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务必尽快传至各地,减少损失。”
“是,你尽管交给我。”
贺六接过鱼竿,正要往前走时,一道手电筒光芒照进箱子缝隙中,巡警严厉的声音穿进来。
“谁在里面?”
大半夜的,一个年轻漂亮的酒楼老板,一个又老又穷的鱼贩子,平白无故出现在码头,装偷情都没人信。
荣三鲤让贺六快走,后者带着小桶和鱼竿,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水里。
她脱下高跟鞋,变成一只敏捷灵巧的猫,在缝隙中飞快穿梭。
巡警人多,对她紧追不舍。
她一边跑一边在脑海里飞快思考,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脱身,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强壮的手,把她拽到一个箱子后面。
荣三鲤以为是巡警,攥起拳头就要挥过去。
对方却一把抱住她,熟悉的清冽体香涌进她的鼻腔,靠着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她狂跳的心脏顿时落了地。
他为何会在这里?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得救了。
砰的一声巨响,将巡警们吸引过去。他们用手电筒一照,各个大惊失色。
“督、督军……”
霍初霄用身体挡住荣三鲤,只露出她的裙摆,一脸好事被人打断的不悦,冷冷地说:“你们在做什么?”
难道刚才追得人就是他?
巡警们生怕自己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忙道:“没什么,我们在巡逻。”
“还不快滚。”
他们立刻滚了,跑得头都不敢回。霍初霄等人都消失以后,才牵住荣三鲤因紧张发凉的手,把她带到停在不远处的汽车里。
车中没有司机也没有范振华,他亲自开车,发动引擎时淡淡地说:“如果我是你,不会如此鲁莽。”
荣三鲤蓦地抬起头,满眼震惊。
他知道她的身份???
第33章
霍初霄没解释,踩下了油门。
漆黑的夜景在车窗外飞速闪过,隐约可见建筑模糊的轮廓。荣三鲤的大脑钝钝的,头一次惊讶到无法思考。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实情了,所以才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可他不是陈闲庭的人吗?不怕她继续对付陈闲庭?
不知不觉间,永乐街已经到了。
霍初霄将车停在离酒楼还有上百米的地方,侧过脸来看着她。
车厢里没有灯,两人只能借助街上路灯投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彼此的脸。
霍初霄的脸那么立体,那么瘦削,使得在这种情况下,脸上的阴影格外重,双眼深深陷在眼窝的漆黑中,令人无法判断他此时的心情。
荣三鲤一路上都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摊牌,毕竟以对方的身份,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把她抓去枪毙,掩耳盗铃在此刻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是当她鼓起勇气,正要开口时,他突然轻声说了一句,“你的妆花了。”
“?”
他没多说,拿过她的白底刺绣的手提包,从里面取出她最爱的丹砂红丹琪唇膏,打开盖子,托起她的下巴。
他的手那么大,衬得唇膏格外渺小。他极其认真地端详着她饱满柔软的嘴唇,将那抹鲜艳的颜色耐心涂抹上去。
一圈、两圈……荣三鲤心脏狂跳,受不了现在的气氛,忍不住想推开他,却被他制止了。
“别动。”
他低喝一声,完成最后的涂抹工作,满意地审视自己的作品,然后……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
车内温度逐渐升高,霍初霄高大的身材让空间显得愈发狭窄。大概只有十秒的功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他归还唇膏和包,深深地看着她。
“好好考虑我的话,我等你的答案。”
他的话……是指他让她卖掉酒楼,跟他离开的那段吗?
说实话,她根本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荣三鲤没说话,霍初霄也不强求,推开车门让她下了车,目送她走进酒楼才掉头离开。
大堂的门是敞开的,顾小楼正在一边教小白认字一边等她回来,小鬼与傻虎趴在桌子底下打瞌睡。
见她进来,两人立刻站起身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地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房间。
小白一脸纳闷,“三鲤今天怎么了?”
顾小楼没回答,脸色阴沉沉的,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房内,荣三鲤坐在镜子前准备卸妆,屋内的灯光终于让她得以看清自己的模样。本该被唇膏描绘得鲜红饱满的嘴唇现在一片狼藉,一看就是激情过后的模样。
她知道顾小楼的脸色为何那么难看了,她要是看见他衣衫不整地回来,心中也会起疑。
问题是,霍初霄为什么故意这么做……
她本以为知道真相后,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现在才发现还远远不够。
翌日荣三鲤早早起了床,去大堂帮忙,同时竖着耳朵听食客们聊天。
听了足足一上午,她放下心来,没有一个人谈起贺六,说明他至少没事。
安全是安全了,消息呢?
荣三鲤等待了三四天,终于在某日去买菜时被拐子张一头撞上,把包都撞掉了,落进脏兮兮的泥水里。
顾小楼骂道:“你怎么走路不看路?”
拐子张不赔礼还笑,捡起包用袖子擦干净水,递回荣三鲤的手上说:“荣老板,你今日有喜啊。”
“何喜?”
“破小财,免大灾。”
拐子张的眼神别有深意,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小摊子上,继续嗑瓜子,守株待兔。
得到这句话,她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总算落了地,但随即又因那几个“先驱者”而担忧起来。
几日后,锦州日报刊登出一则重大新闻——近日关于“可疑人士进出总理府”实为谣言,现已将造谣者抓捕归案。
下面跟了详细介绍,“东阴”二字为敏感字眼,一律以“可疑人士”替代,造谣者为平州大学一位高级教授,说他洗脑自己的学生,令这些国家栋梁成为反动派、激进分子,私下印刷小报,凭空杜撰,污蔑总理的名声。
报上以加粗加重的深刻墨字特别点名——这位学者乃荣门余孽,接下来将对他进行审问,抓住其他同党,拟定在半月后进行枪毙。
这则新闻一出,锦州城立马传得沸沸扬扬,掀起了一场小动乱。
有些人趁机抓住那些陈闲庭的反对者,扭送警察厅,说他也是荣门余孽,那位学者的同党。
警察们起初像模像样的审问了一番,后来发现理由太过牵强,根本找不出证据后,就把两拨人都警告一顿,赶出了大门。
锦鲤楼依旧平平静静地做着小生意,无人怀疑它与陈闲庭一事的关联。
原因有三,首先荣三鲤是个女人,性格温和,没怎么得罪过人。其次她只是个小酒楼老板,只关心自己的生意,从不与人聊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