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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学天师再就业指南(124)

作者: 有只胖头鱼 阅读记录

就在女人的手即将破开店家喉管的时候,一道剑光直朝着她劈来,干脆利落地砍下了她的两根手指。

那两根手指一离开女人的身体, 还没来得及掉到地上,就化作一阵水雾消失在半空中。

店家两眼一翻, 吓得晕了过去, 一头栽倒在地,发出咚地一声, 听得陆见深都担心该不会这人没死在女鬼手里, 反倒自己把自己磕死了吧。

阿遇双手飞快地掐了道起势,陆见深一眼看出,那是一道杀鬼咒。

“等等。”陆见深拿剑柄挑开他结印的双手,“先别急。”

“师姐?”少年不解地看向她, 但还是顺从地将手放了回去。

那女子反倒笑了,她款步向他们走来,从她的眼里看不到半分敌意,而她身上被水泡开的臃肿和石斑也渐渐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等她走近时,她已经接近于生前的模样。

这的确是个美貌的女子,她生得娴静温雅,让人见之便心生好感。

女子向他们微微下蹲行了个礼,她说话时的声音沙沙的,像是嗓子里含着什么东西,“李氏秋娘,见过二位。”

“观二位的架势,是来镇上收我的吧。”李秋娘不急不缓地道,她仿佛早就预见了会有这样的下场,连躲避都犯不着了。

李秋娘坐在倒放的竹篓上,轻轻抚摸着她红裙上精致的绣花,看向陆见深的目光温柔如水,,“这位姑娘,我先前听见你帮我说话了,多谢你。”

陆见深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刚才还是我砍下的你的手指,当不起你这声谢。”

“死都已经死了的人,连痛都不晓得了,还会在乎这区区两根手指吗。”李秋娘不在意地摸摸那两根断指,她拍了拍旁边那个竹篓,“我很久没有碰到能像这样同我说话的人了,生前这镇上的人见了我,只有满目鄙弃,死后更是避之不及,看我如看蛇蝎。”

她掠过陆见深,看向她背后警惕地盯着她的阿遇,笑道,“别紧张,我不会胡乱伤人的。”

少年冷笑道:“杀了镇上那么多条性命,还不算胡乱伤人?”

“那是他们该死!”李秋娘的瞳孔陡然晕上几缕红丝,看得陆见深忙掐了一段静心咒布在她身上。

“阿遇你别紧张。”见李秋娘逐渐恢复了神智,陆见深方转身拍拍少年的手臂,“只是说说话而已,不当什么的。”

“再者说你还不相信我吗。”她展颜一笑,眉宇间尽是自信,“我要是连只厉鬼都收拾不下来,还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大师姐。”

少年勉强点了点头,眼神却一直盯着李秋娘没离开,只要她敢做出半点小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她的头颅。

李秋娘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两人身上流转,最终付诸一笑。

“你们之前都听见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了,婚嫁路上,被山匪掳走,没了清白,却还死皮赖脸地活下来,明明好命得了郑家收容,偏偏心怀不满,死都死了,还要祸害镇上的人,是不是?”

陆见深皱了皱眉:“旁的且先不提,起码第一条,这不该是你的过错。”

“若真有血性有本事,就该去将那些作乱的山匪抓来绳之以法,而不是在你身上发泄不满,那是无能者才会去做的事。”

李秋娘一怔,随及痴痴地笑起来:“是啊,可惜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连这么简单的人心善恶都没能看清楚。”

“姑娘你信不信,其实……我至死仍为清白之身,我没让那些山匪碰我。”

“我爹娘从小教我礼义廉耻,那些山匪想要动我,咬舌,撞墙,我便一一使了个遍,我记得我是要嫁做郑家妇的,我不愿给我未来的夫婿蒙羞。”

“那些山匪拿我没办法,见我这般烈性,寨子里有位老婆婆便出面保下了我,让我跟着她做些粗使活计,她劝我说,其实我犯不着这样执拗,我被掳来山上这一遭,就算能清清白白的出去,外面的人,也是不会信的。”

李秋娘眼中全是嘲讽,“我当时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不会,就算旁人不信,我那郑郎也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

陆见深道:“我听店家说,你与郑家公子并不熟识,可听你方才的口气,仿佛并非如此?”

她的掌心有些发凉,若是两人本就有些情谊,郑家那位当时的不信不顾,可就太伤人了。

“我与他小时候本是一块儿长大的,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嫁给隔壁家的哥哥做妻子,后来我家搬远了,亦时常有信件往来,只是尚未完婚就时常通信,说出去总是于名声有损,便没有让人知道。”李秋娘似想起那段天真年少的过往,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又很快化作了眼里的深恨,“不过我长大后,也曾见过他一面,那是庙会的时候,他偷偷跑来我家那边的,他穿过花树向我走来,多好看啊。”

年少的女郎只一眼就许下了半生,她红着脸回到家,躲在闺房里写下那行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少女情丝,尽付于此。

阿遇一针见血道:“你已后悔了。”

“是,我早就后悔了。”李秋娘冷厉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哪怕是搅了头发做姑子,也好过来此地受辱。”

“我那郑郎见了我,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竟然没死。”

“他从未想过要来找我,更不要说从山匪手里把我救出来,哪怕我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

“后来的事情,其实与你们之前听到的也差不了多少了,郑郎与我说了那么多动人的情话,他说我毕竟名声有损,碍于他爹娘,一时没法立我为正妻,只能暂且委屈我一下,可他心里有我,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他的妻子。”

“我信了。”

然而后来的现实却无情地告诉她,她信错了人。

她进了郑家,不说郑家二老,就连家里的下人都看她不起,她每天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因为她一出门,就会看到身边人那种鄙夷的目光,好像每个人都在嘲笑她,说她是个不清白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居然还能有脸活下去,真是匪夷所思。

更令她无法忍受的,是郑郎的态度。

从他的眼睛里,李秋娘看得出来,他是很嫌弃她的,每次她碰一碰他的衣裳,他都会露出那种难以忍耐的神情,就好像她是一个肮脏至极的污秽之物,连跟她呆在同一个地方,他都恶心的很。

他留下她,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将李家剩下的财产纳为己有。

李秋娘苦笑道:“一次两次,我还可以骗骗我自己。可时间久了,我真的骗不动了。”

陆见深无法想象这女子那些个日夜的苦痛,光听她这些轻描淡写的讲述,她就觉得有股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垃圾。”

倘若这会儿那姓郑的站在她面前,她不把他打得去了半条命,她就不姓陆!

陆见深气恼地往墙上锤了一拳,震下不少碎石。

相比起她来,李秋娘的神情反倒平和了许多,“不要紧,他欠我的,他们郑家欠我的,我早已向他们讨回来了。”

她话音一转,轻轻地笑了起来,柔声问道:“你看见那家院子里拴着的狗了吗?”

阿遇道:“果然是你做的。”

趁着人死后,鬼差还没来及得勾魂,就先将他们的魂魄塞进犬尸内,从此,虽保留着为人时的意识,下半生却只能作为一条狗活着,是生是死,皆掌握在旁人手里。

“不应该吗?”李秋娘反问道,“我听见郑郎他爹娘,他和家里的下人们都是怎么说我的,他们说,连看家护院的狗都有三分烈性,而我却连条狗都不如,实在令人作呕。既然他们对狗如此看重,就让他们去做狗好了,我看那,他们不是做的挺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