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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后折腰(60)

王伴月今儿熬的,是南瓜,山药和地瓜一起,并着小米熬成的粥,粥本身并不敢给孩子吃,熬的糊糊的,只取上面那一层糊浆给他吃。

小家伙边吃边拍着自己肉滚滚的小腿儿,哼哼呀呀的唱着,惹得奶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罗九宁在茵草斋整整窝了半个月了,除了奶妈和烟霞,王伴月几个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这儿。

至于小壮壮,莫名的乖巧,自打到了这儿,几乎就没怎么哭过。养了足足半个月了,满府之中,愣是无人发现脾气古怪,性子清冷的王姨娘院里藏了三个大活人。

“娘娘,方才,我瞧见王爷进内院了呢。”王伴月低声的说。

罗九宁手中的笔果然停了停,挑起眉头来咬着唇就笑了起来:“他没往盂兰院去,也没想着往这儿来?”瞧她眉圆目润,眉开眼笑的样子,果真离开那座正院之后,虽说仍是躲着窝着,但她的心绪变好了许多呢。

“瞧着进了正院了,我才回来的。”王伴月说。

罗九宁再咬了咬唇,笑道:“随他去吧,咱们自过自己的日子,不理他。”

“娘娘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虽说罗九宁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可王伴月急啊,她倒不怕裴嘉宪会找来,毕竟来了一年多,她也看出来了,便他如斯宠爱的王妃,真正跑了,他也是压着消息,绝不对外布一声。

摆明了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宣布死期的。这种男人,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只关注权位,爱上这种人,不是白白儿的自讨苦吃嘛。

但是,她和壮壮也不可能永远在这儿窝着呀,孩子每天望着外面那叽叽呱呱的鸡鸭鹅,甭提多想出去玩了,为着不露形迹,她们愣是不敢放出去。

“那将来呢,你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藏着,待到开春来,这西水塘边来玩的人多了,自然就会看出端倪来,更何况,还有壮壮呢,他总不能永远的窝在这处院子里吧。”

罗九宁笑了笑:“别想了,待到明年春暖,我自会走,不会拖累你的。”

“不是拖累不拖累的事儿。”

“我懂,咱们是好姐妹。”罗九宁笑着挽上王伴月的手,奶妈顿时也凑了过来:“那奴婢呢?”

“你也是。”罗九宁笑着说。傻乎乎的胖奶妈一听,乐了,狠命儿在壮壮脸上吧唧了一口:“瞧瞧你小子的艳福,三个娘在这儿环着你呢。”

听着遥极处更声响起,府中的老打更人不停的唤着,天干日燥,小心火烛。罗九宁便推开了茵草斋的院门,披着披风到了西水塘前。

到了冰封着的湖面上,遥遥便见一只信鸽在天上盘旋着,旋了几圈,它停在了罗九宁的肩膀上。

握过信鸽,从它的腿上解了一封信下来,罗九宁轻轻儿展开,月光下上面就几个字:长安来信,说皇上的腿疾又犯了。

落款是胡东方。

寒冷湖面上,罗九宁咧开嘴,就笑了起来,月下脸儿圆圆,自胸膛里往外哈着白气,清冷一弯高月,就在半空中冷冷望着她。

就在到茵草斋之后,闲来无事,罗九宁把那本书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整个儿的捋了一遍,然后,为防自己记不住,还提笔写了下来。

按例来说,接下来裴嘉宪就该要遇到杜宛宁了,那个继郑姝之后的另一个宠妾,要命的是,在书中,她还是罗九宁的好姐妹。

而在长安城里,她曾经的另一个好姐妹佟幼若,按书中来说,在裴嘉宪于瓜州退兵,解了瓜州之急后,为了能够摄制裴嘉宪,将会在长安城里散布她和裴靖的过往,意在让她蒙羞,让裴嘉宪蒙羞。

遥想书中的形容,说自此之后,罗氏王妃愈发闭门不出,声名败尽于整个洛阳城。

书里的罗九宁就生生儿的懦弱死了,但现实中这个罗九宁却不会。

她曾经也想逃来着,可是想想表面笑眯眯,却在背后暗捅刀子的佟幼若,再想想那份杀父之仇,就决对无法这样走掉。

她要去长安,到御前,查明父亲的死因,也为平白无故叫人害死的父亲复仇。

皇帝裴元昊,虽说性子与裴嘉宪一般喜怒不定,且还多疑,但罗九宁几番入宫,他待罗九宁的印象倒还不错。而且,他犯了腿疾,而她恰又会治他的腿疾,罗九宁觉得此计,可行。

裴嘉宪今冬必去瓜州府,照书中来说,要回来,也得到明年的四月出头,杏花绽于枝头时。

赶在那之前,罗九宁要上京城,面皇帝,与皇帝谈和离。

而等裴嘉宪征战归来,等着他的,自然就是皇帝作主,给的和离书了。

第48章 采莲船

转眼已是正月十五。

王妃不见了,王爷也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两眼青焦,也全没了往日那般的从容,便在殿中,也是不停的走来走去。

直到昨日,有侍卫说,在香山寺后面发现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只是因被填埋过,已高度腐化,辩不出容样来。

陈千里因为那孩子还小,一眼就认定是王妃和小壮壮儿。

但裴嘉宪却是连看都未看便摇头:“王妃便再弱,也不可能出洛阳就死在香山寺,绝计不是,安葬了那对母子即可,再找。”

“王爷,皇上犯了腿疾,本就疑心病重,而瓜州兵溃,佟新安一封又一封的疾报催着,您要再不回长安领将军领,皇上必定会更加生气。”陆如烟道。

这是裴嘉宪的当务之急。

太子一派有谋兵权的本领,却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以致于边关焚起战火来,裴嘉宪要不去,就是不忠君,但他若走了,谁来找消失了整整四十天的肃王妃。

陆如烟苦劝多日,还想再劝,便听裴嘉宪悠声说道:“如烟,你忘了你能站起来,是托谁之功了?”

“自然是王妃的薄药,这个我知道。但您总该记得一句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真正登上帝位,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陆如烟道:“反手给太子一招狠击,如今恰是你的机会。只要你能夺回瓜州,皇上那里的疑心自然也能消除。”

“那株绿萼,似是要发新芽了?”裴嘉宪并不答这个,却是望着窗外廊庑下一株绿萼发起了呆来。

朱漆,宝蓝与品红色的螭蚊花栏杆映着株不过三尺长的绿萼,正值新春,恰是怒放之时。

裴嘉宪轻轻吹着鸦青色皮氅上的风毛,渐渐走近那株绿萼,手腹轻轻抚过去,那花似有些羞意,随着他的手抚,花瓣顿时便是个敛态。

倒叫他想起罗九宁的样子,每每他手抚过去,似乎也是这样,还总要伪心的说上一句:王爷龙筋虎猛,勇猛非常。

在一起的头一回,裴嘉宪如今才隐约有些记忆。而他唯一记忆清楚的一回,不过半刻钟,血一般的耻辱,堪比溃兵之败。

大约就在一个月前,有人要往长安供株绿萼,是供给皇帝如今的新宠杜细奴的。但是裴嘉宪恰好看到,就给截留了下来。

因为他记得当年陶九娘曾说过,自家小外甥女儿专精于采集药物,而绿萼舒肝平火,是一味极佳的药材,有一回为了采绿萼,大冬寒天的,还差点从梅树上掉下来。

这析绿萼原是南来,要送入宫中给皇帝的新宠杜细奴的,裴嘉宪将它劫留了下来,恰是等着,待花开了送进内院,搏她一笑。绿萼配她那张容圆贞静的脸,恰是两相宜。

岂料好容易等绿萼开了,她竟能在他的天罗地围,固若金汤的围城之中,就给跑了。

还有壮壮,他生到二十五岁,唯一的儿子,如今在何处,是否跟一群贫民百姓家的孩子顽闹在一处,想起那孩子咧开唇,没心没肺的笑,裴嘉宪心头便是一阵的焦灼,偏偏还无处可说。

*

且说内院之中,罗九宁这里,有一个胡东方,再有一个王伴月,内外通信,带药材,任是什么事儿,就全都是通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