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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后折腰(180)

柳航是先皇手下留下来的人,便是奴才,那体面也大着呢。

当着他的面,罗九宁不好再发脾气,赌着气接过香囊,因自己也哭的泪眼斑斑的,不好再在外头,赌气就进了内殿,偎在张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圆背罗汉床上,初时不肯瞧那香囊里究竟是什么。

渐渐儿闻着香气有点儿熟悉,于是轻轻将它打了开来,谁知里面扑的一声,却是掉出一只香囊来。

这香囊许是有了年陈,上面的丝线都已经颓掉颜色了,便里面的香料,也早已化成了絮子。

但是,这香囊瞧起来却无比的眼熟。转过来,背面没有任何花饰,只绣了一圈樱草,中间旋着一个圆圆的宁字。

而里面的香料呢,罗九宁掏了出来,仔细的分辩着。

三分苏合,两分杜若,还有一丁点儿的伽南,而配得最多的,是乳香。

乳香,又名天泽香,因其香气带着股子药息,一般来说,没人拿它作香料来用,随身佩带的。但是罗九宁自幼在药房中长大,闻惯了药味,自己也喜欢药息,所以一直拿它来配香料。

这枚香囊,她想起来了,应当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给父亲罗良的。

那应当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头一回绣香囊,绣成之后,将自已常用的香料息数装了进去,等父亲回洛阳的时候,就把香囊给了他,叫他佩着。

当时罗良还笑着说:“阿宁,父亲一个大男人,佩的什么香囊?”

罗九宁不依不饶,非得叫他佩着。

后来,罗良死后,这香囊给送回了洛阳,也一直由她收着,但是,裴嘉宪翻它出来作甚?

“那一回朕在青楼里,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只记得次日一早,父皇派了一大批的皇家侍卫们前来。”裴嘉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也不敢过来,远远站了,望着罗九宁。

他讲的,是被当初的太子,以及烨亲王给诳到青楼里的那一回。

先皇知道事情之后震怒,当然,直接就把那座妓院给封了,然后里面所有人等,除了几位皇子之外,全部杀无赦。

而派来处理事情的几位王公大臣,以及当时的太监大总管们,并没有注意到杀了人的裴嘉宪。

自幼没人管的孩子,谁知道他会躲在何处呢?

他们只是在一处商量,该如何把这场兄弟之间的龃龉圆成一场孩子们无伤大雅的闹事,然后给圆过去。

裴嘉宪记得自己躲在二楼的一处角落里,茫然的坐着。

然后,有个当时还很年青,相貌俊朗,当然,也是最低等的,负责护戌的侍卫,趁着别人不注意,就塞了他一方帕子,然后予他说:“四殿下,便是男人,也仅仅只是个人而已。世间之大,人心复杂,也总有男人们对付不了的事情,拿帕子擦擦您脸上的血迹吧,小的就在外头,您要觉得怕,喊一声就行。”

倔犟的裴嘉宪当时就怒喝了一声滚,命那侍卫出去了。

可是他捧着那方帕子,躲在角落里却是哭了起来。

而且,他觉得那个七等侍卫说的没错,这世间,便男人,便再强的强者,也总有他们对付不了的事情,因为人心险恶,因为世态纷杂。

帕子上那股乳香味,是他最初闻到过的,罗九宁的体香。

应当说,这,才是他只有遇到罗九宁的时候才能行的真正原因。

那方帕子,那个男人的话,是他看透人心险恶之后,唯一得到的一丁点怜悯。

而只要一个女子,她常年佩戴着搀杂了三分苏合,两分杜若,并零丁的伽南,和六分乳香的香囊,他就可以。

或者说,只要他常佩着这样的香囊,他便是任在谁身上都行,都可以。

“那位陈芷姑娘是很好,瞧起来爽朗又大方,性子也活泼开朗,待到千里还朝,朕准备为她与千里二人赐婚。”

裴嘉宪顿了顿,言道:“罗九宁,朕不是非你不行,而是非你不可,倒不是因为非得是你在床上便不可,而是因为朕只有和你才生了裴禹,只有和你在一起渡过了整四年,将来,朕也只想和你一起再渡过四十年,五十年,直到朕天年的时候,你也不能先死,毕竟除了你,大约也没人敢再拿簪子戳朕的背,朕的大腿……”说起来,裴嘉宪就疼的直抽抽,可是,身为帝王,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会怕他。

只有她不怕他,只有她敢肆无忌惮的戳他,拼了命的掐他,扭他,打他。

是因为恃宠而骄,恃爱而恨吗?

并不是,就算丽妃也不是。

她和丽妃的性子其实是一样的,她们爱上了一个男人,只是她们自己并不知道,于是骄纵,任性,任性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过,徜或失宠,她们的孩子都将失宠,都将一无所有。

而她所有的不满,全来自于嫉妒,嫉妒,也生自于爱。

“朕这辈子除了你,并未爱过任何人,甚至于说,朕除了会费着心思于你说这些,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子说这番话。”

与先皇一般,裴嘉宪清醒而又理智,所以说这话的时候,颇觉得牙疼的慌。

但是,他的心是真的,他看到她的真心,也看到她的彷徨和无助。

先帝到死的时候都在玩弄丽太后的感情,明明表面上答应的好好儿的,说要在她死后给她独一无二的尊荣,于是,丽太后以宠妃之身,不惜亲自给他捏脚揉背。

将死的人,还是服食了多年丹砂的,身上一股恶臭,丽妃也不嫌臭,每日亲自侍奉,绝不假于任何人之手。

可就算是这样,先皇还是亏了她。

他早就拟好了诏书,书中就有东西二宫太后,却不停的用各种言语暗示,让丽妃觉得他只会让她一人做太后。

裴嘉宪眼看着生母在被先帝玩弄,哄骗了一世之后痛苦,绝望。他又如何能让性子与他生母一般的罗九宁再受那样的苦。

他得把自己的心告诉罗九宁,甚至于,以先帝为戒,他也得自律着自己,至少让他母妃一生一世没有圆了的,帝后一体,一夫一妻的婚姻,能在他这儿成了真。

第134章 不翼而飞

且说大殿之中,罗九宁有没有被裴嘉宪的一番言论感动到,在外的柳航悄悄听了,却还有点儿红了眼圈了。

默默点了点头,他心说:今上到底明君,至少在这方面,比之先帝,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柳公公,大事不好。”但偏偏就在这时,好死不死的,就有人前来打扰了。

是西华宫的阿福公公。

哎哟,柳航任是天大地大,也不敢得罪这位,连忙的,他就迎了上去。

“福公公,如何,可是大皇子,还是丽太后那儿有事?”柳航问道。

阿福公公胖,跑的气喘嘘嘘,但凑到跟前儿时,声音却很小:“果真是不得了的事儿,但是,这事儿我还不敢说了来,因为它关系着我项上这颗脑袋呢,柳总管,咱们商议一下,怎么把这个谎儿给圆出去。”

“究竟何事?”

“丽太后,她不见了。”阿福公公说。

柳航果然吓了一大跳,但因为丽太后为人跳脱,他倒比阿福公公更能撑得住一点儿:“说不定是自己私下出宫,去了那方庙宇烧香拜佛呢,虽说丽太后年青,到底也是老祖宗,她大约最近弃了你了,都没让你陪驾?”

要真是这样,阿福高兴死了。

“是,她是一早儿便要出宫,出宫之前,言自己是要去水神观。我究竟不知道长安那里有个水神观,不过,既太后娘娘说有,咱们也就只得信其为有了。谁知等我晌午想要出宫,接她入宫时,却听说,这长安城中,它压根儿就没个水神观。”

“随侍的人呢?”柳航就不信了,偌大的皇宫,丽太后身后至少几十个宫人,出行时上百的侍卫,还都能不见了。

福公公道:“待我四处找不着,却在后苑中找见了随侍太后的宫人们,你猜她们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