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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后折腰(160)

将儿子放在榻上,裴嘉宪屈膝,就单膝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上。

“爹各处都找过了,但还是找不到你娘亲。”裴嘉宪道。

闭上眼睛,他就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了,而裴靖呢,他又是跑到何处去了?从皇宫外面要往宫中渡人,可不容易,而契丹人又生的跟中原人完全不同,为什么只有一个宫婢见过一个契丹人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契丹人了呢?

那么罗九宁呢,此时是活着,还是已经给萧蛮残忍的……

当初就跪在这建章殿外,她小指勾了过来,轻轻摇着,说:“莫怕,等将来,我作个女郎中养你。”

那时候他要告诉她,自己还有野心,还想争位,从来不曾想过退缩,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她亡命天涯该多好?

至少,她当时就会对烨王妃心生防备,不会烨王妃一唤,她就出去吧。

“娘弄瞎了坏爹爹的眼睛,我看着的。”壮壮忽而就说。

裴嘉宪愈发的闷头闷脑:“什么坏爹爹?”

“坏坏的,狼头,狼头的爹爹。”小壮壮两只小拳头挥舞着,摇来摇去,一脸恨恨的样子。

裴嘉宪脑中忽而一声闷响,就好比罗九宁一直信奉于她所谓的先机,他直到如今,直到翻遍整座长安城也找不到妻子,忽而就觉得,那所谓的先机,宿命,于冥冥之中,它或者是真的存在的。

“当时,壮壮在何处呢?”一只大手握上儿子细软的小手,裴嘉宪小声的诱问。

“壮壮帮娘,帮娘。”说着,小壮壮就挥舞起自己的小拳头来。

在罗九宁记得那个,宣纸妆成的小杞记里面,她说壮壮会死在自已三岁的时候,而且,是被宋绮淹死在井里的。

但如今的壮壮,只有两岁,不过,在那杞记里,罗九宁还说他将在七年后登基为帝呢,显然,很多事情与书中的并不相附,也许是因为罗九宁的改变而提前发生了。

所以,萧蛮提前来了,而罗九宁的死,也提前发生了。

“所以,壮壮那时候为什么不帮你娘呢,她都要被你坏爹爹杀死了。”顺着孩子的话头,裴嘉宪哄着哄着,就再问。

这一回,壮壮是真的哭,孩子呜咽着伸出手来,去掬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抓不住,壮壮抓不住。”

仿如轰的一声,脑中顿时清明,裴嘉宪也终于明白了。

事实上,这应该就是一种重生。在曾经有过的,罗九宁所说的那本书里,罗九宁死的时候,壮壮已经死了,但孩子因为对于母亲的爱,以致他的魂魄一直伴随在罗九宁的身边,不曾远离过她。

一般来说,孩子在四岁之前,是能记得前世今生的。

这辈子的壮壮,还是上辈子那一个,但是,他上辈子死在三岁,当时本来就很小,仍还是个孩子,所以,如今看来他或者早慧,但其实,也不过仍是个孩子而已。

“那爹呢,爹爹在何处?”裴嘉宪再问。

壮壮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太多的东西,两只小胖手儿揉着眼睛,一头栽裴嘉宪的身上,就哭了起来。

第123章 黄桂稠酒

“爹爹和皇爷爷在一起,很多很多人围着。”壮壮比划着:“我,我,我靠不近你。”

这大约是这孩子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

但是,从这段话里,裴嘉宪就可以想象得到。

他为了能顺利登上皇位,放弃了罗九宁的性命,而罗九宁,则在与萧蛮的搏斗中,弄瞎了萧蛮的眼睛,而罗九宁自己呢,却是给萧蛮杀死了。

那时候的壮壮,当是一抹鬼魂吧,陪在娘亲的身边,眼睁睁看着娘亲被人杀死。

香香树,他出了宫,嘴里喃喃而语着。

这宫里,哪有什么香香树,而萧蛮了,他如今只想着为陶九娘复仇,只想这宫廷之中血流成河,他不惜一切代价,又会怎么折磨罗九宁?

无论如何,这一回,萧蛮确实叫裴嘉宪胆寒了,这一刻,比之他曾经在青楼的那一夜还要绝望。

偌大的宫城,按照壮壮的说法,罗九宁肯定就在宫中,但是,她究竟会在何处呢?

又是何处,有劳什子的香香树?

很快,夜幕再临,皇帝在兴奋了两日一夜之后,忽而口吐鲜血,就倒在了龙椅上,在倒下之前,他亲自宣布遗诏,传位于四子裴嘉宪。

朝臣们一应挤在太极殿,等待旧皇归天,新皇登基。

而就在这时,又有了新的消息。

“皇上,萧蛮不止自己在宫中,而且至少带了至少数百人,就在这宫城之中。他派人送了封信来,要求您在登基这后,将皇位禅让于裴靖。”杜涉说:“但他还说,只给你半个时辰,用这半个时辰,你可以来找他,并等着看罗九宁的尸体,而他,会让罗九宁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而另一种可能,就是你书下禅位诏书,并宣告群臣,自己没有称帝之心,将帝位,禅让于太孙裴靖。”

皇上再度昏迷了过去,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回,怕是很难醒过来。

而裴嘉宪呢,一脸胡茬,面色唏嘘的肃王殿下,虽说还未正式登基,但已经是长安,是大康的新主人了。

齐国公杜桓父子双双就跪在了地上,卫戌宫城是他们的责任,出了如此大事,他们父子便是推卸不了的责任,烨亲王亦抬起了头,丽妃手中攥着帕子,忽而就是一声哭。

忽而,烨亲王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皇上,臣是真不知道萧蛮会带了这么多人来,如今大局已定,别的或者可以让,江山让不得,臣自愿束上双手,认您为君,也绝不能叫我大康江山,落入辽国贼人手中。”

到这时候,他才知道悔了。

丽妃抱着一直在啜泣的孩子,分明觉得儿媳妇的性命更重要,但是,此时叫裴嘉宪放弃江山,禅位于裴靖,真拿儿媳妇的性命来换裴嘉宪的帝位,她难过,可她也无法张嘴,为罗九宁求情。

裴嘉宪站在殿中,那件石青色的缂丝面长袍的后背曾整个儿叫汗湿透过,又干了,于是泛着一层白色的盐印子,前胸,亦是这样一层白色的盐印。

两夜不曾理过须,他的胡茬横生的像杂草一般,唯独一双眼睛仍还明亮。

一层又一层,从殿里到殿外,他目光巡过,所有人全都拜伏于地。

“都跪着作什么?起来,跟孤一起去找人。”裴嘉宪唇角抽了抽,说:“一刻钟之内,咱们得找到所有埋伏着的契丹人,也得把王妃找出来。至于选王妃的性命还是禅位,笑话,孤为何要任人摆布?”

他的声音虽沙哑,但沉着,稳健,莫名的,就叫在场的所有人都镇定了下来。

妻子将亡,儿子在哭,是要禅位,还是要放弃妻子的性命,这大概是世间最难作的抉择,就连烨亲王都格外好奇的,想知道裴嘉宪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但他只说了这样一句,便转身,带着杜涉和杜桓,胡谦昊等人,出殿而去了。

烨亲王望着裴嘉宪的背影,忽而就明白过来,皇帝为何在犹豫了很久很久,从一开始直截了当将裴嘉宪拒于皇位的候选人之外,到最后为了保他登基而不惜一切了。

于裴嘉宪来说,似乎向来,都是作比说更重要。

无论结果如何,他始终不曾为时局左右,而是握住时局,并拼尽全力的去左右时局,止这一点,就是烨亲王自己所作不到的。

所以,在这一刻,烨亲王裴钰正才从心底里,真正的称了臣。

“蓬莱仙境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裴嘉宪率着侍卫们,就往太液池的方向走去。

天幕青黛,明月高悬,一众人高马大的宫廷侍卫们站在太液池畔,月光洒在他们的额头上,黯光幽幽的汗珠便不停往外渗着。

太液池有多大呢?

长安的宫城,是整个长安城十中取一的大小,而太液池,占着整个宫城将近一半的面积,可想而知它有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