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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后折腰(11)

疲累了半天,罗九宁打开柜子,从中抽了匹小壮壮的小襁褓出来,孩子身上那股子淡淡的乳味儿顿时弥漫,萦绕在她鼻尖上。

她深深嗅了口孩子身上的奶香,生完孩子三个月来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在这略冷的深秋,肚子里热乎乎的,幻想着胖乎乎的儿子,倔乎乎的爷爷和唠唠叨叨的奶奶,白了一头华发的娘。

想象他们围在一处逗小壮壮时一家人开怀大笑的样子,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嗅着孩子襁褓上淡淡的奶香,她就睡着了。

*

秋日的下午,洛阳满城红叶,阳光照满全城,一派红火欲燃的景象。

洛阳为东都,城中亦修有皇帝随时可以驾临,上朝问政的宫殿,不过因帝少至而空置而已。

而肃王府,则是全部照着长安东宫的规格而修建的。

府宅前院依次三条,左侧长巷深深,直通遍藏千卷经纶的广内殿,右侧宫墙高高,则通往门臣、长吏,以及幕僚们所集结的广阳殿。

此时秋阳遍洒于红墙上,前院处处是往来而行的门客,幕僚,以及他们的马夫,侍童等人。

府第正中正殿名曰承光,得要穿过三间阔朗高大的大院才能到达。

这一处承前启后,便是肃王裴嘉宪在外院时,见幕僚,与府中长吏、门臣们商议,并处理洛阳政务的地方。

肃王的常随阿鸣,与府中长吏王守义,顾泽海等沿台阶上的瓷花沿缘边而立,侍于廊下,正在等着王爷的传诏。

而他的妾侍宋绮就跪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在抽抽噎噎的哭着。

隔着玄色镶金线边的浴帘,裴嘉宪的外祖母宋金菊正在柔声细语的说着:“当初她头一回入宫伺候你的那一年,你才不过九岁而已,我记得你是在皇子殿里,大舌头,话都说不齐全,更甭提告状了,总叫老宫人们欺负。她当时也才不过十岁,小豆苗儿一个,哭哭啼啼的就入宫伺候你去了。”

这是在说宋绮。

听到这里,宋绮哭的更凶了。

“后来大些儿了,你母妃又不小心冲撞了太后,太后为此不喜于你,她为了能帮你,又跑去伺候太后,这些你难道都能忘了去?”

这说的,仍是宋绮小的时候。

“外婆,就事论事,不必说这些。”帘内,裴嘉宪终于说了一句。

“外婆敢担保,阿绮待媛姐儿可是当成自己的命来看待的。为了王府,为了媛姐儿,阿绮付出的还少吗?这一回云榧都畏罪自杀了,整个盂兰院的丫头婆子们自然也吓了个半死,往后不会不对阿媛尽心的,阿宪,饶过阿绮这一回吧。”

水声哗哗,老太太凝神静听,帘内的裴嘉宪在专心沐浴,再不作声。

她这大外孙子,许是自幼养在皇后膝下的缘故,与女儿丽妃关系一直淡漠,与她的关系其实也淡得很。

当然他对于肃王府内院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漠不关心的。

一道高墙相隔,府外三大殿井然有序,守卫森严,律法严明,仿如皇廷。

但内院鸡飞狗跳,每日丫头婆子们吵嘴斗闹,简直就跟个大杂院似的。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

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他的疆场在塞外,在雁门关外,在沙场之上,而不在这座小小的府宅之中。

要说这一回让他发怒,还得怪宋绮蠢,须知媛姐儿虽不是他亲生的,但他是跟亲女儿一样养的。

他原来经常出征在外,府中并不置妾侍,唯有个宋绮替他在皇子殿中掌管起居。

这孩子当初被裴嘉宪抱回府时才是个刚生出来的皱皮娃娃,脐带都还在发炎,瘦成一把骨头,哭起来连声儿都没有。

宋金菊也不知道这是谁人生的,不过当机立断,就让宋绮接手了这孩子,当然,也是凭此,宋绮就有了个妾侍之位,拿亲生的一样看待媛姐儿,一直养到如今。

宋绮能陪伴着裴嘉宪,一直从长安到洛阳,替他打理中馈,抚养孩子,牢牢掌着内院的主动权,与阿媛这孩子可是分不开的。

整个内院,裴嘉宪会放任所有人斗的你死我活,但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媛姐儿。

今天宋绮拿媛姐儿作筏子,本来针对的是那个大大咧咧,一根筋的苏嬷嬷。

也不过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的事儿,岂知竟就阴沟里翻了船,在这么件小事儿上栽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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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酒酿鸭子

“外祖母向你保证,往后媛姐儿我亲自照看,绝不叫任何人有可趁之机。”老太太以哀求的口气,又说道:“你就原谅了阿绮这一回,好不好?”

“叫她到王妃跟前跪着去,王妃不原谅,就不准起来。”帘内的裴嘉宪极为果决的,就说了一句。

宋金菊重重儿的吭了一声,老脸上方才还笑的格外慈祥的褶子,于一瞬间变的像刀子一样,但她到底心机绵沉,默了半天,幽幽道:“也罢,看来当年她小小年纪入宫,伴着你过的那些艰难日子,你全都忘了。”

老太太说完这句再等了半天,帘内水声哗哗,裴嘉宪却是再也不说话了。

宋金菊一张脸愈发的阴沉,此时那褶子都皱的能夹死苍蝇了。

但到底她心机绵沉,过了半晌,极重的就说了一句:“好,不就是求得王妃的原谅?我命阿绮此刻就去。不过,阿宪,你待阿绮,未免太苛刻了些。”

独剩水声哗哗,裴嘉宪又是半日不语,宋金菊也就退出来了。

*

宋绮方才还格外换了件葱绿面儿,绣着黄色芙蓉花的低胸袄衣,秋风吹过来冷的瑟瑟发抖,可惜了的,冻白挨了,裴嘉宪竟是一眼都不曾瞧见。

“那么小个孩子,阿宪抱回来的时候就像只小奶猫似的,我替他养到四岁了,姑奶奶,便偶尔用一下又有什么?”宋绮恨恨道:“我白担了生母的名儿,又替他养了四年的野孩子,难道我是真爱那孩子不成?笑话。”

“孩子不过小事,重要的是,咱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那罗氏女的聪明,只当她是个傻的,今儿一回我算是试出来了,她还不算太傻。”老太太持着龙杖,望着沿途的秋景,顿了片刻,忽而道:“去,此刻就到正院,跪到那罗氏女面前求情去,一定要作足了样子。”

“姑母,我又没错,你怎的能叫我跟那罗氏女求情?”宋绮立刻就急了:“便为妾,我也不可能跪一个给王爷生了孽子的主母,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去跪?”

宋金菊脸上那褶子在夕阳下顿时又变的份外柔和,但饶是夕阳照着,也是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戾:“自幼儿,你就是个直性子,而若非你这般的性直,又岂会在宫里吃那么多的亏?你可知道,有句老话儿叫作,谋而后定,以退为进?就凭你这傻样儿,才会回回吃亏的,此时给我跪着去,跪久了,你就悟出来了。”

宋绮不懂得什么叫个以退为进,但是这么些年来,从一开始在宫里和别的皇子们的丫环斗,再到想办法讨好皇后,讨好太后,她所有行的事儿,几乎全是由这老姑奶奶一手点拨。

既她说能以退为进,那就真的是退上一步,还能再进一步了。

这样想着,宋绮虽心里恨的慌,但依旧吞了口闷气,就到正院,跪着去了。

*

且说承光殿内。

裴嘉宪终于沐洗完了,搭起帘子出了浴室,穿过寝室,再到外殿。

他虽才沐洗过,连外衣都不曾穿着,但身上本黑面的中单却是将身体遮的严严实实,大剌剌往圈椅上一仰座,通身上下,唯独两只羊脂玉色的手,与一张脸洒在夕阳下。

阿鸣在外等了半晌,这时候才好上来替他擦拭头发。

“长安来信,说三个月后太子要驾临洛阳,巡视孤将洛阳治理的如何。”裴嘉宪任由阿鸣轻轻揩着头发,闭着眼睛,对长吏王守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