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8)
“那么，第二种办法则要更保险一些。”说到这里，话音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之后才复又继续下去：
“——让他彻底忘记你。”
颜青山面上的神情微微怔了住。
唐西凭的语气却很轻松：“若是从一开始，你就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他当然也就没有了发病的诱因。”
“具体操作起来也就是催眠、潜意识诱导、加上多重的反复心理暗示——并不难做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音量低低地沉下去，莫名透出一种奇异的诡惑意味：“怎么样，反正已经决定离婚了，不如以后彻底当陌生人……好不好？”
闻言，颜青山就此陷入沉默，久久没有回答。
——
唐西平耐心地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等到对方的回答。
只可惜，内容却是答非所问。
颜青山的目光定定看着他，像是做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决定，他说：“七年之前，我们那一届的毕业旅行，你还记得吗？”
看他神情唐西凭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内容，更觉得恍惚。
那一年的毕业旅行？
……怎么可能不记得。
颜青山和唐西凭由于专业不同，那年的毕业旅行，各自学院组织的旅行路线也不是同一条。
法学院的大巴车队要开往的目的地是C城，但谁也没想到，在途中穿过一条长隧道时，竟然意外发生了山体滑坡，隧道严重坍塌，虽然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丧生者，但也委实有多人重伤。
这个事故的新闻，当年在外界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的。
不过也是在后来，唐西凭才知道，韩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也在那个车队里——因为在那重伤的数十人里，韩宁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据他所知，就是在之后韩宁住院的那段时间，颜青山才正式答应了对方的追求。
……
见他对当年的事情还有印象，颜青山便继续道：“你就催眠我们，重新经历那一天的事情。”
“……”
思绪迟缓地从回忆中退出，对方的话语在耳中悠悠绕过两遍，唐西凭终于慢半拍地抓住了那个字眼。
——我、们？
他整个人愣了下，顿时脱口而出：“你也要一起？”
颜青山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奇怪，只是神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看他这个样子，唐西凭心头忽然没来由地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你想做什么？”
从刚才开始，颜青山的语气就一直很冷静：“如果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我的存在就是他的病根，那么在我看来，他对我的执念就不是过深，而是还不够深。”
——所以还有心思惦记着自己的病情可能会伤害到他，甚至还敢离婚。
他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缓声低语道：“当初是他自己来招惹我……现在要放他抽身而退，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第10章 第十章
唐西凭下了楼梯，走出公寓，站在门口深呼吸几下，随后朝旁边另一条小径走去。
晨间日光初晴，空气里泛着些微的凉意，似乎让人心里也变得清透明净起来。
昨天在听完他对韩宁病情的说明以后，颜青山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我真是他的病因，那为什么之前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现在突然就发病了？”
唐西凭当时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而后才斟酌着道：“可能是因为……最近你们身边，出现了什么刺激到他的间接诱因吧。”
颜青山当下深刻反省了一会儿，自己近来有做过什么反常的刺激性事件吗？
终究一无所得。
唐西凭一手撑着下巴，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补充上没说完的后半句：“——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间接诱因，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了。”
颜青山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出口话音瞬间高高扬起：“……你？”
跟他一脸见鬼的表情相比，唐西凭倒是淡定得很，反问他道：“上个月底，韩宁不是出了趟差，前几天才刚回来吗？”
颜青山点点头。那家伙的确是出了趟差，前后历时半个月。
但就颜青山自己来说，几乎压根没有感觉到过对方出差了的真实感，只因为每天从早到晚，简直数不清要收到多少趟夺命连环call，存在感简直比每天早上的闹钟还要高，大大小小什么事儿都要来念叨几遍——
什么天气凉了多添件衣服，什么明天下雨记得带伞，什么三餐记得按时吃，什么荤素搭配不要挑食，什么睡觉前把头发吹干，什么少喝饮料多喝热水，什么早睡早起不要熬夜……简直了，比老妈子还老妈子。
把自己从那半个月的可怕回忆中拉扯出来，颜青山皱起眉头：“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那你还记不记得，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从本月初开始，本人正式成为了可以跟你朝夕相处的本校同事？”
——这事儿也没错。
当初得知唐西凭成为了本校的教职工，颜青山的确惊讶了一会儿。毕竟对方的本职工作已经足够好了，实在犯不着再多受这一份累。但这终归是对方自己的选择，他也没说过什么。
当然他也没在电话里跟韩宁提过，本来在他看来这就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后来韩宁自己也知道了。那天他刚出差回来，第一时间就到学校里想接他出去吃午餐，只不过唐西凭早一步在学校餐厅打了饭菜带到他办公室里，所以两人在那儿撞了个正着。
“……所以呢？”
颜青山依然没有get到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
唐西凭叹了声气，无奈摊手：“就是说，他吃醋了，这样听懂了吧？”
短期之内，唐西凭应该都忘不了，当时在颜青山办公室碰面的时候，韩宁看到自己的瞬间露出的那种眼神……
啧啧，活像是一派要将目光化为解剖刀的架势。
“……”
听了这话，颜青山顿时眼神严肃地看着他，脸上神色纠结成一团。
看他这样，唐西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了，这个解释让你觉得很难接受吗？”
颜青山下意识地喃喃道：“废话……”
“你是朋友，他是伴侣，有什么好吃醋的？”他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就因为这个……他还能更幼稚一点？”
唐西凭笑而不语。
颜青山就这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气不过，不满道：“难道我有这么不可信任吗？”
眼看好友隐隐有炸毛的趋势，唐西凭只好放缓语气安抚对方：“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精神病人的脑回路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每时每刻，每一件有关于你的事，都可以让他钻入死胡同，自我折磨，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颜青山听得若有所思。
“拿你之前提到的七年之痒相比，他的情况要更极端得多……”
唐西凭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大概类似于某种长年累月、噬心食髓的痒了吧。”
坐在对面座位的人微微沉吟，轻声重复：“……痒？”
唐西凭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重新睁眼看着对方，耸了耸肩：“差不多。”
比起痛苦、酸涩，或者别的什么，痒的感觉要更恰当一些。
……
旁边的绿化带被护理得很好。
沿着小径往前走，几个拐弯后，唐西凭停住了脚步，前方就是这个小区统一的垃圾收集所。
他突然想起，就在几分钟前，听完自己说要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那个人小小甩过来的白眼。
“……”唐西凭无声地笑了下。
他可没有骗他。
他的确是下楼来扔垃圾的。
他将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指间捏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并肩而立，双双穿了身学士服，面容尚且带着一丝还未正式踏入社会的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