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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727)

“哎,我也不想这样的。”

花夭知道马文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需要台阶下,乖乖顺毛捋,“只是我人在局中,有时候也是身不得已。我知道昨天你会闯入礼宾院是为了救我,我十分感激你。”

马文才冷着脸丢了句“你知道就好”,随意地坐在了她的塌边,转脸问她:

“你现在精神也好些了,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谁能把她伤成这样,还夺了她的佩剑?

她那两个寸步不离的家将阿单和陈思呢?又去了哪里?

“此事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太差……”

花夭叹了口气,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胡太后对儿子下了毒手后,少帝中了剧毒,虽然经过太医们四五天的抢救,但也没有活下来。

少帝元诩虽然一生都活在别人的控制和支配中,但其实并不是庸才,年幼时也接受过清河王、任城王这样有识之士的教导,只是一直没有发挥的舞台。

在临终之前,他已经考虑到自己无子的情况可能让魏国有一场大的动乱,所以他那时便嘱咐了几位受他信任的大臣,让他们迎接新任的任城王元彝和清河王嫡子元亶入京,只要这两位中有哪一位能平息六镇之乱,皇位便是谁的。

这两位宗室都是太祖嫡系,最重要的是,这两支都一直和六镇的镇将交好,在六镇没有动乱之前,这两支王系也都是为了六镇的存续而奔走、不同意朝廷对六镇出兵的立场。

清河王被元叉所害时,有不少受到他照拂的部族反了,以血拭面宣誓复仇;到了元澄被刺杀后,朝中甚至不敢说他是被刺杀的,只敢宣称病逝,即便如此,等消息传到北方后,六镇兵马还是完全失去了对朝廷的信任,柔玄、沃野、怀朔的镇将皆领着镇民起兵作乱,关陇、河北各族纷纷起兵响应,等到胡太后鸩杀宗室时,已经发展到几十万之众。

但元诩深知这些六镇兵马是为了活下去、并为了得到公正的待遇才造反的,抱有野心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希望借由和六镇有旧主关系的任城王和清河王一系对六镇兵马进行招安,终止将要来临的一场大乱。

在此之前,花夭就前往怀朔镇将葛荣的阵中进行过招安,葛荣是个志大才疏之人,但他帐下的副将贺六浑欢却有雄才大略,而且是花夭的师兄。

在贺六浑欢的牵线搭桥下,葛荣军和她所代表的的朝廷方“歃血为誓”,立下了一封血状,若皇帝愿意废除孝文帝汉化的内容、以鲜卑的旧制赐死胡太后,并恢复北魏原本以功勋而非门第定官职的传统,他们就可以退兵,并帮助朝廷劝降、收服其他作乱的兵马。

这在葛荣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条件,毕竟掌权者是胡太后,就算胡太后为了天下自尽,洛阳城里那么多靠门第出身当上官员的“贵姓”也不会同意。

花夭原本也不抱希望,带着怀朔逆军和师兄的条件回了京中,刚向少帝禀报,就遇见了胡太后设宴鸩杀宗室之事。

少帝为了自保、也为了顺势平息六镇之乱,当机立乱赐她诏书诛灭胡太后,可惜他的饮食之中早就被下了毒。

于是原本约定的条件,“诛杀胡太后”这一项就在花夭手中兑现了。

花夭诛杀胡太后之时,少帝元诩就已经加封花夭为“抚军大将军”,元澄之子元彝秘密入京后,花夭一直贴身保护与他,和魏国的大臣们商议少帝的遗诏。

少帝死后,尔朱荣打着“复仇”的名义持着皇帝给的诏令入了洛阳,却对洛阳的高门和官员开启了一场屠杀,当时洛阳实在太乱,花夭护着这位新任任城王逃离了洛阳,是准备投奔自己的师兄贺六浑欢,借怀朔的兵马反攻洛阳的。

以贺六浑欢的头脑,自然知道若有任城王在手,六镇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重新崛起,而不是“造反”。

而且现在洛阳已经陷入战火之中,只要任城王登上帝位、废除当年汉化的门阀制度,他们这些原本活不下去的军户就会回复往日的荣光,六镇兵马也会重新变成王师。

原本这一切都很顺利,葛荣那边也派了兵来接应,结果谁知道半路上遇到了因为害怕对抗葛荣大军而逃跑的北海王元颢。

北海王元颢奉命镇守邺城,抵挡南下的六镇兵马,但洛阳之乱中尔朱部族一直在诛杀拓跋一族直系的宗室,元颢担心会腹背受敌,所以带着心腹亲信逃离了应该镇守的相州。

相州是投奔葛荣军中的必经之路,途中花夭一行人与其相遇,花夭不愿任城王和他相见,只是任城王元彝年少,又经历了太多波折,比起葛荣的军队,更相信这位“堂叔”。

结果他身负遗诏的事情暴露,北海王既怕自己逃跑的事被洛阳发现抓回去,又想利用元彝招降了六镇反攻回洛阳得到帝位,竟对他们下了手。

花夭护着任城王元彝离开洛阳时就已经折损了王府不少人马,又被北海王袭击,经过一场鏖战后,花夭护着阿单和陈思将任城王送走,自己则带着任城王府的精锐留下来断后。

她战至力竭,不幸被俘,好在北海王知道她是怀朔兵马和任城王之间的桥梁,又想知道任城王的下落,并没有立刻杀了她,而是留下她做了人质,一路严密看守。

花夭被俘后,附近接到消息的黑山军匆匆赶到,一路坠在北海王元颢的队伍之后,想要救回花夭,却始终无法得手,为了保护花夭的安全,反倒还帮北海王收拾了几波路上看上他财物的贼寇。

尽管有黑山军暗中相护,北海王元颢这一路走的还是很不顺利。他是逃出建邺的,并没有南行的路引,为了买通过路城池的官员,他携带的财宝在路上用掉了大半。

在快要到达徐州时,他们的队伍偶遇了尉迟氏的商队,元颢利用自己的身份取得了尉迟氏的礼遇,最后故技重施、血洗了这支商队,抢走了他们的货物。

他们做这些事时花夭都在队伍中,对这位北海王的人品简直是唾弃不已,但她也是自身难保,要不是北海王怕路上颠簸再严刑拷打会把她折腾死,又察觉到隐隐跟随其后的军队和花夭有关,怕是在半路上她就没了性命。

到了梁国后,黑山军没办法继续追踪,北海王知道梁帝会借兵后就不再在乎任城王手里的那支叛军,想要杀了花夭。

要不是紧急关头花夭说出自己是黑山军真正的头目,愿意借兵给他用以“赎身”,早就已经是个死人。

北海王又想得到花夭手中的黑山军,又害怕她中途逃离之后率领黑山军在他回京的路上报复,便将她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连肩膀和双脚的关节都被卸掉,也禁止让她和外人沟通,想要阻止她的逃跑。

要不是马文才从磐石上察觉到不对之处,花夭还不知道要受困多久。

马文才听到她的遭遇,从头到尾都是蹙着眉头。

黑山军养活了许多流离失所的高车人和怀朔军户,却对大局并没有帮助,因为花夭并没有当年叱咤魏国的卢水胡佣兵那样的野心,对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来说,手里握着一支兵马,有时候反倒是祸事。

这也是马文才一直反复叮嘱她不能让人知道她是黑山军首领的原因。

任城王元澄死了,花夭留在洛阳做了禁军将领,元彝并没有征召她,她与元彝也没有主公和家将的关系,可因为那份主家的情谊,她一直保护着那位小王爷,还为此折损在北海王手里。

在以利益为先的马文才看来,这样的花夭,其实挺蠢的。

可话说回来,若她不是忠义守信之人,以两人的立场和身份,原本也不可能一起合作。

叹了口气,马文才也只能认命,开始在心中思考着花夭黑山军身份暴露对局势可能造成的变化、以及如何帮花夭在皇帝那里得到可用的身份、如何平衡北海王、花夭和白袍军三者的关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