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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260)

到后来进了南兖州地界,过了广陵地区,陈庆之思忖着已经离开了萧宏能够掌控的范围,便开始用“御使”的身份暗地一路行着方便,这速度才开始加快了起来。

可一过广陵,这群少年们却又后悔走的如此之快了。

因为北地的灾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也许有不少城池接受难民,但这时候的城也不是什么后世动辄容纳百万人口的大城,会稽郡全郡上下也不过就是三十万人口,可北方受灾之众,恐怕抵得上几十万人。

城池里就算接纳了灾民,也无法养活他们,这些人还是要到处去找活路的,所以路边常常看见拖着家小,饿得只剩皮包骨头的百姓。

表情麻木的百姓一直绵延在各条道路上,他们大多连个包袱都没有,就这么拖着脚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走着,看到路上有马车或旅人通过,有些还会一群一群地涌上来乞讨。

因为这些灾民太多了,谁也不知道在路上会发生什么,商队也好,官队也罢,但凡带有财物的都不敢单独出行,所有人结伴在一起,若遇见那些名为乞讨实为抢劫的灾民,也好利用人多的优势冲撞开。

祝英台原本还骑着小驴经常透透气,可在一次又一次看到马车或牛车将围抢的难民撞开,甚至有衣衫褴褛的难民因此被卷入轮底,祝英台渐渐不再骑着青驴出现,而是选择了坐车。

只要她在车上的时候,为了不惊吓到她,陈庆之的护卫们总是不直接用车冲撞,而是派人在前面呼叱或用鞭子抽开,虽说这样增添了许多麻烦,而且经常还是有人冒死扒在车上或试图被带着前进的,但他们的车底却不怎么染上鲜红之色了。

可同行结伴的旅人,却有些不待见他们这一队人。毕竟所有车都在前方冲路的时候后面却没有车跟上,很容易被人寻了空子。

几次过后,陈庆之叹息着将祝英台喊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在那之后祝英台不怎么上车了,可骑着驴子的时候却总是抹泪,看着让人心疼。

“祝英台心肠太软,怕是不适合为官。”

陈庆之看着身前的祝英台,幽幽叹道。

“他还不是杀伐决断的性子,大概也做不了庄园主,也许能做个逍遥公就不错了。”

“她也无意仕途,出来读书,只是在家里呆的闷了。”

马文才苦笑着说:“子云先生希望她能做个逍遥公,她听到了大概很高兴,她本就是这个志向。”

此时祝英台正闭着眼,从一群难民们身旁越过。

自之前她曾好心丢下些吃食,结果被扑上来的一群难民扯下马差点踏死之后,马文才就不允许她在有难民成群结队在官道围截旅人时睁眼。

她是答应了马文才,可耳朵却不能堵上,所以每每经过这些人的时候,总是咬牙忍着自己不要失态。

梁山伯见到她这个样子恨不得替她堵上耳朵,却知道祝英台难过不是为了这些灾民可怜,而是她对这些灾民无能为力,即便是堵上耳朵、蒙上眼睛,也不能减轻她心中的痛苦。

其实他们又何尝不痛苦呢?

马文才自进入南兖州开始,就没有笑过了。

傅歧每天都要从人群里捞几个孩子,生怕这些孩子被误卷到车底,从进了广陵开始,他就一直是跟着那些护卫驱赶流民的其中之一,而他驱赶,不过是想少伤几个无辜罢了。

徐之敬已经不骑马了,他进了马车,对其他人说是怕庶人冲撞到他身上,事实上谁都看得出他不想再看有人受伤受难。

都还是孩子呢。

陈庆之越发有些后悔带他们来,若是心性不好的,见到更惨的景象,情绪怕是要崩溃。

想到之前为祝英台卜的那一卦,陈庆之越发有些沉闷,对身侧的马文才和梁山伯说:

“不能再这么赶路下去了,这一路本就辛苦压抑,沿道聚集的灾民又这么多,我怕祝英台承受不下去……”

马文才和梁山伯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担忧之色。

“全凭先生吩咐。”

“先生如何安排?”

“前面就是沛县,听说水已经退了,不如去修整一两日,再行上路。过了沛县就是盱眙,你们便不必跟我再走了,留在盱眙也好,去寻家人也好,待我事情办完,我们便回返吧。”

陈庆之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表情复杂而痛苦。

“浮山堰……我自己去。”

马文才对浮山堰的真相并没有什么好奇,梁山伯跟着陈庆之也不过是想知道父亲遇害的真相,祝英台跟着马文才来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傅歧有自己的事,徐之敬也要去盱眙和门人汇合,原本就是要分道扬镳的。

可直到陈庆之真的说出决定,他们才意识到这位长者不能再继续照顾他们。

他毕竟不是出来游玩的。

马文才知道接下来的事可能很有凶险,只深深地看了陈庆之一眼,抬手慎重道:“先生若有所求,请不要客气,弟子家中在淮河南岸,亦有薄产和人脉。”

“多谢。”

陈庆之也没有一口拒绝。

就这样,晚上在驿站休息之时,马文才对众人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他们一路都受马文才和陈庆之安排,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唯有祝英台摸着下巴,像是苦苦在思索着什么。

“祝英台,你想什么呢?”

傅歧口快,直接问了出来。

“我在想,我好想忘了什么事。沛县和盱眙……沛县和盱眙……”

这一路遇见的事情太多,祝英台都觉得自己不太好使了。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向祝英台,她经常做些惊人之举。

良久之后,祝英台突然一拍巴掌,跳了起来。

“想起来了,马文才!”

“什么?”

马文才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我们要送信啊!”

祝英台终于想到了自己忘了什么。

“之前你收的信,有好几封是沛县和盱眙地方的!我都好好收着呢!”

第122章 当垆卖狗

马文才没想过祝英台还真的把那些信带了一路。

莫说祝英台,就连其他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又不是感情很好,又或者是熟人,带信这种事最是麻烦,少不得就要被送信人的家人拉着嘘寒问暖折腾一番,除非专门带信的同乡或是靠带信谋财的货郎之流,这种事情很少有人去做。

会稽学馆的弟子大多来自东南诸郡,三吴之地,更多的干脆就是会稽本地人,送信的对象并不是特别亲近的家人,有些是远嫁的姐妹,有的是一些家里的旁亲,送个信不过是问个平安,何况现在遭了水灾,到处都是浪荡的灾民,又有几个人还在原籍等着人去送信,这也是之前马文才不愿意送信的原因之一。

打听那些不知道去了哪儿的人家就要耗费许多功夫。

偏偏祝英台是个热心人,不但把信收下来了,还分拣了一遍,有些实在听都没听过也没办法沿路送到的地方自然是没办法送了,谁再热心也不会专门绕路舟车劳顿给人送信,只能顺路。

所以祝英台分拣出来最多的,就是沛县和盱眙、济阴等地的信件。

因为他们一群人留在沛县修整,而这几天确实路上太过压抑,就连傅歧都看出祝英台情绪不太对,她突然跳出来说要去沛县送信,马文才和梁山伯也不好阻拦,只能带着几个人跟着她去送信。

徐之敬一路颠簸的狠了,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好好睡几天,所以一行人在客店里找了个熟悉路径的小厮,给了几个钱,就带他们去找信中的人家。

傅歧闷坏了,准备出去遛遛狗,他对送信不敢兴趣,牵着狗就出了门,准备在沛县晃晃。

只是这一出门,他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傅歧对自己的猎犬大黑那是宝贝的不得了,端看他千里迢迢从会稽学馆把大黑一路带到这里就知道了,只要不忙的时候,马文才出去溜象龙,傅歧也一定会出去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