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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245)

他的理由很充分,他的弟弟妹妹们尚且年幼,如今宫中出事虽不知情况如何,但他作为长兄,不能避居东宫,却让自己的手足在宫中担惊受怕。

于是便有了烽火传讯,太子出宫一事。

烽火一起,台城里原本还给临川王面子的将领也好,萧宏的部将也好,萧正德自己招揽的亡命之徒也好,都知道大势已去,于是萧衍领着羽林军回到宫中之前,那些像是玩笑一般“攻城”的队伍一哄而散,萧正德自己也跑的不见了踪影,只丢下一群被坑的属下。

萧衍连僧袍都没换,带着自己的精锐部队连夜回了台城,却听到是自己的亲弟弟“冲撞”台城图谋自己的儿子们,心情可想而知,当夜回了城,连前来请罪的太子萧统都没有见,又将自己关在了寝殿里“自省”。

但这件事确实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台城的第一道城墙内是内城,里面住的是梁国的宗室和在平日在台城里办公的高门贵族,不是天潢贵胄,就是簪缨世家,也不知萧正德是怎么诈开第一道城门的,他领着一群甲士从内城呼啸而过,惊得内城里家家闭户自危。

并不是每个人家都像傅家一样是将门出身,许多士族只是在京中就职,家门却在郡望所在之地,在内城居处里的只有少数侍卫和家人,被吓得几乎一夜不得安眠,甚至有胆子太小的士族活生生吓出了心疾的。

傅母的心疾虽不是这件事吓出来的,但追根揭底,也跟这件事跑不了关系。

如今的士族已经不是晋时“国之栋梁”的那些士族了,许多人身上领着将军的职务,可是见到马都畏之如虎,更别说出入都要人搀扶的那些“弱质公子”们。

这些人听到有人打进台城了,甚至开始命令家人收拾细软准备逃跑,还有躲避到地窖、暗室里把自己活生生闷晕过去的,除此之外,各种因为逃跑而争家产等等引起的闹剧、事故更是数不胜数。

于是等知道台城未失、皇帝回宫之后,天还没亮,群情激奋的宗亲和士族们就已经纷纷聚集到太极殿门口,痛斥攻城之人的行为,并且要求皇帝给他们一个说法,弥补他们家中的各种人力、无力上的损失。

这和浮山堰之事不一样,浮山堰的事情群起攻之的对象是皇帝,结局以皇帝直接斩了两个反对的臣子告终,这些在朝中有影响力的官员和宗室虽然有心“劝谏”,却无意为了劝谏丢了自己的性命和大好的前程,所以浮山堰出事之前还是出事之后,这些人都不敢再多置喙,任由皇帝爱干嘛干嘛,全凭天意。

可此事不同,此事所有人攻击的是攻打台城的“逆贼”,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这些逆贼把他们吓得一夜没敢睡,人人家里乱成一团,还以为有人打进城来了,就这么算了?

皇帝能够躲在同泰寺“修行”,一是浮山堰灾民的事情太棘手,谁也不愿先做那个出头鸟,二是迫于临川王的蛮横,怕还没叩到寺门、没见到皇帝,就被他半路宰了,所以没人出声。

现在群情激奋,围在太极殿双阙之前的臣子宗亲们就差没把太极殿掀了,晚上一回宫就“休息”去的皇帝在同泰寺里能稳如泰山,可一听说住在内城的人家里有人死的死伤的伤,心中顿时一惊。

难道那他不像话的弟弟不但“攻城”了,还趁机洗劫了这些人家?还是烧杀抢掠了?

这也不是他不能做出来的事啊……

如此一想,萧衍也慌得一背冷汗。

他原本想着既然是萧宏小打小闹,也没造成什么损失,干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所以才闷声不出,可要他真做了这样的混账事犯了众怒,就不是他压得住的。

于是萧衍只能一面立刻召了御史台的人来问清前因后果,一面派太子去安抚群情激奋的朝臣,再令了禁军出宫去临川王府上“请”来萧宏,兄弟两个先对对“口供”,看看他干了什么混账事再说。

听到父亲传来的旨意,太子萧统也是头疼。

他一夜都没休息,听说有人攻入台城,他先是领着东宫官员和内卫上了第三道城墙“督战”,后来发现是一场闹剧之后也不敢放松。

父皇回宫后没有宣他,他也不能真去休息,谁也不知道父皇哪时就要召他,万一那时他在睡觉,就显得怠慢天子。

所以萧衍在休息的时候,萧统却忙着去安抚宫中受惊的弟弟妹妹,以及感谢守第二道城墙有功的将士,谢谢他们既没有被对方诈开了城门,也没有小题大做使得局面恶化,分寸拿捏的很好。

等他将一切忙完,料想着天都快亮了,父皇应该是不会召见他了,刚准备休息,一道口谕下来,让他去安抚太极殿前“告状”的官员和宗室。

萧衍向来宽待宗室到了“溺爱”的地步,而他对高门士族的宽容也使得宋、齐两朝曾被打压过的高门一个个复起,俨然又回复了当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年代,一个个趾高气扬。

这样的宗室和高门,也许不敢对皇帝不客气,对他一位太子“发飙”,却还是有底气的。

太子怎么能不头疼?

“这还不如不被解除禁足。”

萧统苦笑着领命,

皇帝给他差事的潜台词就是他的禁足令到此为止,作为他去应付这些人的补偿,但这补偿也未免太可怕了点。

“太子不能这样说,大臣们还是尊敬您的……”

太子冼马有些虚弱无力的安抚道。

“罢了,父皇有令,就是这些人要活剐了我,我也还是要去的。”萧统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属官吩咐道:“只是我现在太困,去取些冰水来,让我洗个脸。”

属下满脸同情的去了,少顷之后,整了整衣冠的萧统用冷水洗了个脸,冻得直哆嗦,赴法场一般去了太极殿。

到了太极殿前,黑压压的人头惊得太子头皮发麻,差点生出退却之意,但他毕竟不是性子懦弱之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安抚。

大臣们见到是太子来了,不怒反倒一喜。若真是皇帝前来安抚,他们还不知道从哪里去闹,如今是太子,倒是正中下怀。

于是一群人把萧统围得水泄不通,这家说家里七十岁的老母被吓得滚落阶下摔断了腿,那个说八十岁的祖父以为有乱军宫城吓犯了心疾,还有家中奴仆趁乱偷窃的、逃跑的,一个个都要太子给个“交代”,直吵得萧统头晕脑胀。

“此事不好给各位交代。”

萧统紧皱着眉头,向诸人回应着。

“怎么能不给交代!”

大臣们又怒了。

“昨晚闯台城的是临川王叔家的人。”萧统露出一个“你们懂得”的表情,“父皇昨夜还未入宫,那些人就跑了,抓到的没几个,虽知道了闯宫之人的身份,可父皇并没有立刻处置……”

他语意未尽,可这些人都不傻,哪里听不出太子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刚刚还喧闹如市集的太极殿前,竟奇异的静了一静。

“既然陛下另有打算,我们也就不强求交出‘人犯’了。可各家因此造成的损失、还有被连累到的人,殿下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混在人群中的谢举见不少人听到“临川王”三个字就生出了退意,连忙在他们反悔之前开口。

“这里不少俱是萧氏宗亲,这既是国事,又是家事!”

谢举此话一出,许多被煽动的脑子已经大热的宗亲们立刻叫了起来:“没错,按辈分本王还是临川王的叔叔呢!”

“他萧宏在京里一人独大惯了,但咱们也不是任人轻视的贱民啊!”

临川王的跋扈不但让许多士庶看不过眼,一直在皇帝面前争宠的宗亲们也是一样,这时候略一撩拨,立刻嚷了起来。

宗室先开的口,这些高门清官们也不怕再被当出头鸟打了,原本退却的心思立刻又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