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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127)

他以为自己来会稽学馆是“逆天”,打破“梁祝”是逆天,结交“傅歧”是逆天,可无形中似乎有一双大手,早通过他过去试图打破历史的举动悄悄改动了什么,将不该在一起的人全部串联在了一起……

想起傅歧,傅歧便到。

“大下雨天往山下跑,你跑也行,带点细软啊!身无分文跑下山你讨饭回来吗?”

姚华带些沙哑的声音像是一只利箭穿堂而过,震的马文才一凛。

在他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姚华已经反剪着傅歧的双臂,将他拉入了马文才的院中,按着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钉在了原地。

“你这厮力气怎么这么大!”傅歧不甘地扭动着身体,“你属牛的吗?”

“你猜对了,我真属牛。”

姚华用身体挡死了傅歧所有能逃跑的路径,“你是我乙科的学生,不向先生告假就要旷课吗?”

他虽不知道马文才为什么特地要请他来拦要下山的傅歧,但这天气确实糟糕,傅歧一个人下山不知去向,出了事就是馆里的责任,他不能不管。

“你现在把我抓回来,我只要有脚我还会跑的!你能抓我一次,能抓我十次吗?一百次吗?”

傅歧倔强地挣扎着,脸上全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严肃。

“放了我!”

“傅兄……”马文才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给出了承诺:“你这样跑下山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家父抄送的邸报这几日应该就到,我的人手比你多,我也在打探,若有任何消息,我都会告知你。”

马文才的话比姚华的动作先一步让他停止了挣扎,傅歧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挑眉问:“你此话当真?”

“我有什么理由要瞒你呢?”

马文才叹。

“浮山堰若真出事,这样大的事,是瞒不过人的。”

“浮山堰出事?”

姚华一怔,原本按着傅歧的手突然松了,让后者成功地扭动了出来。

姚华已经顾不得按着傅歧的手了,比傅歧还要匆忙地上来追问:“浮山堰出事了?是怎么出事了?淹了寿阳?”

怎么会这么快……

怎么会?

她明明听说寿阳城已经在八公山上建了城,将寿阳附近的百姓迁到山上去了,即便河水倒灌也只能淹没农田而已,难道真的被淹了吗?

“我也不知道消息,只是猜测。淮河半月前暴涨了,只是消息来的太慢,现在才传开。”

马文才的眼神锐利地像是刀子,不住在失魂落魄的姚华身上打量,他看着他惊慌的难以抑制,他看到他眼神里涌起后悔,心中开始小心地揣测。

不是,应该不是。

这种惊慌,不像是伪装。

“你为何担心浮山堰?有亲友在寿阳?”

马文才试探着开口:“我记得你是元魏降将王足的参军,应该是军户吧?你知道寿阳什么事情?”

“我让我的家将阿单去筹钱了。”

姚华如同傅歧刚才一般,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的红润颜色,“他一路北上,要穿过浮山地区,才能找到我家的故交去借钱。算算日子,这时候应该在浮山堰附近……”

他再怎么坚强,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五万钱,为了五万钱,一条人命……是我的错,我存有侥幸心理,那是我家的故交,是我父亲把他从武川带出来的……”

马文才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犹如即将捕猎的豹子般狡猾地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可听到姚华的话,他的脸色突然一僵。

为了筹钱?

那个黑壮小子在浮山堰?

姚华正准备再问马文才具体的事情,一抬眼却撞进了他又惊又疑的眼神中,不由得错愕。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怎么能不用这种眼神看他?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每一个人都和它有关!”

马文才疯癫一般放声大笑,笑得脸色通红,身子乱颤,笑声渐渐犹如哭声,笑得所有人不知所措。

姚华进入山门拜访马文才时,拜帖上的身份,写的是湘州将军王足的参将。

而马文才刺杀的那位本该提议皇帝修建浮山堰的参将,便是北魏降将王足。

北魏和南边陆陆续续打了近百年的仗,两国交界之处,时而归魏国所有,时而归南边所有,不同的是魏国百年未变,南边历经宋、齐、梁三朝,强盛时和魏国不分胜负,弱小时被侵占国土,战败时两边将领被对方所俘投降的也有不少,百年间见怪不怪,很少杀降。

如今南边有不少魏国曾经的旧臣将领,或因政治斗争落败出逃,或因有志不得伸展而投靠,也有被俘虏后被劝降的,那降将王足便是。

魏国重用骑兵,汉人将领在军中大多晋升缓慢,但自从孝文帝改革后,对汉人采取了募兵制,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又因为和南方作战需要,训练了大量的水兵和步卒,这降将王足,原本就是镇守钟离城的一位重要的水军将领。

他步战、水战皆通,升为将军之前又是骑兵,在练兵上有奇才,他被俘虏后誓死不降,被关了许多年,自称无法放弃家小而不肯降服,最后是湘州刺史设法将他的家小从钟离“偷”了出来,才降服了梁国。

投降之后,王足一直安心做着他的将军,在庐陵郡练兵,因为对魏国的作战方式熟悉,训练出的兵丁在对北方的战事中都屡建奇功。

前世梁帝三伐寿阳,寿阳附近的人文地理,解释向王足征询,后来梁帝决定一鼓作气拿下寿阳时,便又征召了王足入京,便有了后来的浮山堰修成之事。

王足建议水淹寿阳也有依据,因为他会被俘,便是因为天监五年,梁帝派兵攻打他镇守的钟离时,梁国将领堰了肥水,使得淮水暴涨六七尺,将沟堑淹成河泽。

梁人乘舰登岸直入钟离城,魏国城外诸垒相次土崩,沿岸百姓淹死无数,淮河尸骸枕藉,魏国士卒争投水死,死伤数万,被生擒五万,军粮器械堆积如山,牛马驴骡不可胜数,是南北对战百年来南方最辉煌的战果,损失也极小。

梁帝吃过“水淹城池”的胜利果实,一被王足说动,立刻想要故技重施,再加上浮山地区土质虽然不好,可地理形势极为适合筑坝,浮山堰遂开始动工。

这一世,马文才处心积虑,摸清了王足的行动轨迹,在他单人出行访友时用了死士与半路拦截,又确保抹去了所有他出没过的痕迹,才回到了吴兴。

所以那时当他看到王足参军送上的拜帖时,马文才以为王足已经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不过碍于他的年纪和身份无法确定他便是刺杀之人,才派了自己的参军来试探。

他原是不愿意见姚华的,担心露了马脚,后来又考虑对方也许觉得他“做贼心虚”,所以还是见了。

即便是明白了他所为何事而来,他骑着的名驹象龙确实是他的坐骑,马文才也不敢有任何放松,生怕那大宛良马是王足设的局,为了担心露出马脚被武人前赴后继的刺杀,马文才甚至忍痛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大宛良骏。

马文才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半点都没有露出马脚,看到他带着家将下山,以为王足已经打消了疑虑,可还没松口气,姚华却成了学馆的骑射先生?

种种巧合来的太过顺理成章,巧合到让人无不敢置信的地步,马文才只

能小心翼翼地尽量和这位王足手下保持着距离,同时表现出一位普通高门子弟应该有的言行举止,甚至违背自己不主动结交寒门和将种的原则对他表现出欣赏之意,其中原因,皆是为了麻痹姚华的防备刺探之心。

什么猎山鸡给大黑,什么偶然靠近,他都是不信的,马文才一直认为那位参军姚华在不动声色的接触自己、打探自己,等着他露出行刺的马脚,而后将他一举成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