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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100)

所以等梁山伯说完了自己的志向,马文才也只是笑笑,打趣道:

“如果阁下的志向是这个,就恕在下以后照拂不了你了。”

御史台从未有过高门任御史之时,他也不想被家族亲眷给撕了。

“我也并不图马兄能照拂与我,一个人能走多远,其实大半还要看天意。”梁山伯收起惆怅的神色,对着马文才拱了拱手:“我愿意帮马兄在学馆中过的诚心如意,只希望日后马兄走的高远之后,能帮我一个小忙。”

果然是有所图!

马文才精神一震,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若是举手之劳,自然是相帮的。”

他不想要他照拂他的前程,而只是要一个“小忙”,那忙又能小到哪里去?

“不会太麻烦。”

梁山伯像是得了什么比前程更贵重的事情,笑得眼睛里似乎都闪烁着星光。

“得君一诺,吾心甚喜。”

“不过恕我直言,梁兄要想做绣衣直指,你这身体可不行……”

马文才一语双关地看向梁山伯。

“御史台面对的皆是奸猾之人,若是一被人反咬一口就吐血三升,你可没那么多血吐。更别说侍御使东奔西走,捉拿要犯,你一点防身本事都没有,岂不是给人当俎上肉乎?”

梁山伯看向马文才,对他的嘲笑毫无怒意,反倒认真点头。

“马兄说的是,我茹素守孝三年,几乎围着草庐没怎么动弹,身子骨是差了点,以后乙科的骑射课,必不敢落下。”

一时间,建议的和被建议的相视而笑,似乎皆是心照不宣。

可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实意,心中又在想些什么,那实在是只有天知道了。

两人谈完事情,便没在外多盘桓,均往住处回返。待走到祝英台所住的小院附近时,两人远远的看见祝英台送了傅歧出来,四人皆是一怔。

傅歧平日里不太和祝英台接触,但凡要见,大多是找马文才时有所牵连,这大晚上私下里登门造访,又是为了何事?

“傅歧?祝英台?”

马文才直接喊出了声。

“啊,马兄回来了!梁山伯,你今日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晚?”

傅歧被马文才的叫声惊得一跳,再闻声看去,两人已经近在眼前。

“他居然不在院子里玩狗,来找你干嘛?”

马文才皱眉看了祝英台一眼。

祝英台素来藏不住话,所以马文才直接问了祝英台。

谁料祝英台居然没有正面回答,反倒笑着摇头晃脑,意味深长。

“这个嘛……是个秘密。”

“是是是,这是个秘密,祝英台,你要保守秘密啊!”

傅歧喜出望外地跟了一句,又直接一扯梁山伯的手臂。

“走走走,天色已晚,我们回去休息吧。”

梁山伯看了眼倚门眺望他们的祝英台。

此时灯火昏暗,手持着灯笼的祝英台大半面孔都掩映在昏暗之中,只有一双清澈的眸子格外璀璨。

这清澈的目光有种难以言喻的能力,无论心思深沉如自己,还是心性高傲多疑似马文才,在看见这双眸子后,总是能得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哪怕情况再怎么恶劣,他们都不会防备祝英台,也不愿见到这双眸子染上任何阴霾的颜色。

爱护祝英台,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补偿?

因为他们最初,都有这样的眸子。

可惜……

“马兄,祝兄,那我们就先行告辞,回去休息了。”

梁山伯任由傅歧拉着,被扯出了院子。

两院离得太近,梁山伯已经进了自己的小院,依旧还能听到隔壁祝英台絮絮叨叨的声音。

“哎马文才马文才,自从你帮了梁山伯以后,和他关系也好起来了哇!”

她的笑意似乎都能透过围墙穿入他的耳中。

“就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梁山伯最近避着我……”

刹那后,梁山伯被傅歧拉入一片漆黑的屋内,大概是从刚刚的光亮处陷入了漆黑,他的心情竟有些低落,难以承受地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他紧闭的眼睛却感受到了光的存在。

“梁山伯……”

傅歧刻意拖长喜悦的声音,推了他一下。

梁山伯睁开眼,差点被吓了一跳。

手持着油灯的傅歧正带着某种神秘兮兮的笑容看着他。

屋子里其他灯火都没点亮,唯有傅歧面前这一盏油灯,灯火飘曳,将傅歧的脸孔也映照的在光线中扭来扭去、支离破碎,再配上一脸古怪的笑意,越发显得阴气森森。

他没当场叫出来,已经是坟前结庐三年见多了鬼火的经历在支撑了。

“梁山伯……”傅歧像是勾魂使者一般悠长地唤着他的名字,“我们的好日子到了……”

什么鬼?

“我去把屋子弄亮一点!”

梁山伯实在受不了傅歧装神弄鬼,准备站起来点蜡烛。

“别点别点!就那么几根蜡烛,先省着点用!”

傅歧一面拉他,一边将手中的油灯放在地上,笑眯眯地在怀中掏着什么。

“我家长辈曾说庄园主富甲一方的,有些比高门过的还要奢靡,我以前一直都不信。”

什么庄园主不过就是乡野间的地主而已,哪里会比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还要奢靡?

傅歧边说边从怀里掏啊掏啊,掏出一大把金银锞子。这一把锞子各个都做成讨喜的模样,有的是“马上封侯”,有的是“喜鹊登梅”,还有些长方形做成笔墨砚台的,一个个拇指大小,却精致无比。

哪怕不看它的材质,单看这些精致的物件,也足以让人心中生喜。

他“啪”地一把将这把金银锞子拍在地上,笑得一片满足。

“现在我信了!祝英台家真是有钱!”

傅歧数着地上的金银锞子,“我找他借钱,他说铜钱怕我不好拿,直接开匣子给我抓了一把压胜钱。这只是他过年得的压胜钱啊,我过年我娘能给我一把银锞子就不错了,他居然有一匣子!”

梁山伯愣愣地看向地上的金银,只觉得十分刺目。

这些钱哪怕十中一二,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他父亲任山阴令时明里暗里也有不少收益,可上下打点后再为他搜集各方书册、置办仪仗官服、养活私聘的县吏之后,往往剩下的钱财,过的还不如普通佃户。

他的家境一直清贫。

祝英台并不讲究排场,平日里所用的器具也都是低调之物,甚至有吃他的粟米饼吃的津津有味之时,有时候甚至让他忘了,两人之间原来也有天差地别。

如今傅歧这一大把金银拍在自己面前,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门当户对”,“物以类聚”。

即便是他缺钱,也是绝做不出向祝英台借钱的事情的,若是祝英台真给了他这么多钱,他恐怕还要诚惶诚恐地谢绝好意,什么都不敢拿的出来。

有借有还,让他拿什么还?

可傅歧却直接揣着一兜的金银回来了,因为他借的起,也还的起。

他心中所言所想,不过是感慨一番“祝家真是有钱”而已。

“我娘只说不管我,我要在外欠了债,她肯定是拉不下这面子的。我是傅家子,去金铺里典让金银的事要让人看到了,我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梁山伯你数一数金银的数量,明日下山一趟替我去换了钱来。”

傅歧似乎已经看到了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能重新请到人伺候最好,请不了,有这些金银,咱们吃穿不愁的日子已经在眼前。来来来,揣好了这些……”

他在屋里摸了下,随手摘了个袋子将金银塞进袋中,一把塞在梁山伯怀里,豪气干云地拍了拍梁山伯的后背。

“以后小爷我天天请你吃鸡!再不啃那干饼!”

梁山伯只感觉怀中一坠,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被放了进来。

他按了按那袋金银,甚至有了种错觉,觉得那是一团火焰,正贴着他的胸口,烧灼着他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