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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黄】他和他的一切(3)+番外

作者: 纯钧 阅读记录

第一部分 异客 完

未完待续

第二部分 凡间

1

天刚濛濛亮。春寒料峭。

然而这样的清晨中,病房的空气里没有花朵和青草的芳香,没有雾霭的湿润,被空调吹得微有燥热的空气中均匀弥漫着化学药剂的味道。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伤口被包扎好以后,夜麟乖乖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折腾了半个晚上,谁都能猜到他早已没有再挣扎的力气。

罗喉没有理会衬衫上被溅到大片血迹,尽管医院里见他的所有人都劝他把衣服换了。进来处理伤口的小护士推门而入被罗喉吓了一跳,差点没分清处谁才是病人。床上的人睁着眼,没人能理解问什么他失血到这个程度还是不肯好好休息一会。

“割腕有趣吗?”罗喉问,语气似面容一般的平静镇定,只有他自己知道面瞧着一个带着一副对凡事充满蔑视的表情并且一心求死的人是会激起人气恼的。

夜麟咬着下嘴唇缓慢地、无意识地吐息,他的双眼也是黯淡的,目不转睛地朝着一个方向,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再看。当罗喉以为他没有听见自己的话时,夜麟终于把胸腔里憋的一句话给释放了出来。

“多事!”躺在床上的他别着头,面向床边,即使罗喉并没有特意一直瞧着他。

“只有懦夫才会有这样的行为。”他只说自己认为是对的的话。低下头瞅了瞅身下沾满前襟的血迹,经过了一段时间,那已经变成了铁銹色。罗喉看了下表,等家属一到他就会离开,现在,他正在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上。

“滚。”他听到一声暗哑的声音,颤抖着,但还是在说。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罗喉,和这个轻生者。罗喉的注意力不禁被吸引过去。那个人又发出了类似的有气无力的呵斥,丝毫没有震慑力。他的脸白的像纸,神情激躁。手指因为挣扎着要坐起来而打着颤。若不是因为他现在失血过多、手上连着输液管,他恐怕早就直接向罗喉扑过去了。

料想夜麟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没有多话,罗喉按了唿叫器,将病房的门打开,方便医生和护士的进入。自己和这个人在昨晚之前还素不相识。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多事了呢?救一个不想活的人,何必救一个不想活的人?直至刚才,他才第一次看清这个被自己救下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子,绝望而疯狂——他不想和这个疯狂的人说话。

很快,就有医护人员进入房间把夜麟压下去注射镇静剂,然后他便真的安静地睡着了。

匆匆赶来的银血急忙奔入病房。那一刻,他想到的只有自己兄弟的性命,夜麟还活着,其他的,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银血根本没有在意到罗喉,乱着唿吸,却又极力放轻脚步,走到那个面无血色、与他拥有相似面容的年轻人床前。他越走越慢,不知是怕惊扰到正在昏睡的亲人,还是因为抵御着接受这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

罗喉正要离开,刚挪开脚步,这时唿吸已经平稳的银血才发觉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罗喉身上的血迹表明了事件发生的经过,银血不由皱了皱眉,然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罗喉。轻声和罗喉退出病房。

“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救了他。实在是……”他再想不到语言来表达。

罗喉瞥了眼胸口的锈红色,没什么表情地接过衣服,略一点头。

“这件事让学校知道了吗?”这个挺拔俊秀的男人又压低声音问。

质疑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罗喉习惯性地审视着这个男人的表情。这个人紧张疲惫中抿着唇,眼里密佈着血丝,含着一层湿润的泪。他的双眼同样在打探着自己,微锁着的眉头里藏着不言自明的沉痛。

“不知道。”

银血没有多解释什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早已经写好了的支票,“谢谢你救了我弟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在摩刮着人的心口。“请你收下它。”

暴躁无礼的弟弟和谦和有礼的哥哥——走廊中,罗喉透过探视窗不露痕迹地对比着这对奇怪的兄弟,对支票半点兴趣也无。“收回它,我未必做了一件对的事。”难以抗拒的语气,他不想再多纠缠。

罗喉的话让银血不解其义,“你救了我弟弟,至少……至少让我这种一点忙也没帮上的人好过一点。”话到此,银血语塞。似乎是罗喉戒备而淡漠的眼神被他察觉,银血最终收回了支票,“希望你并不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他的嘴角弯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回到宿舍已经过了开课的时间。罗喉把染上血迹的衣服扔到垃圾桶里。君凤卿在礼拜四只有晚上有课,那么他现在一定在图书馆。罗喉对自己的兄弟瞭解的很准确,他们从中学时代就相熟彼此,他们的理想连接在一起,生存在同一股波滚的潮流中,以同样的节拍流动。

初春里多半是微雨或多云的天气,今天却很晴朗。

洗过澡后的罗喉换上干燥洁净的衣服,包裹住他挺括健美的身材。清新的空气从窗外扑进来,湿润的,带有嫩草的微腥味。罗喉的双眼微微眯起,漠然地缓缓地移动视线,扫过被淡金色阳光笼罩的校区一角,屋顶,天空。不知从几岁起,他的意识里逐渐有了野心这个词,这个词将他从芸芸众生和庸庸碌碌的妥协主义者中脱离出来。

“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们的父亲。”

然而在回来的路上,罗喉已经把银血留给他的纸片给丢掉了。

因为不需要。

罗喉甚至已经忘救那个人的理由。或者根本没有理由。

他习惯夜间偶尔到海边走走,那里离学校并不远。昨天晚上月光很亮,那个人在海边不知道呆了多久,凌晨的时候,罗喉救了他。罗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他是无意识地摁住那人,叫救护车。他的手在对方的抵抗挣扎中也被割伤了,情况很混乱,来的人让罗喉也跟去了医院。

他对自己下手太狠。医生说,那人伤到了大静脉。

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找到这个地方。

可是这个轻生者又多不幸,便是这样,也没有死成。

2

商学院的学生大多都有些畏惧S副主任。原因有两个。一是他的名字里有小舌音,对大多数人而言十分绕口;二是有求于他的学生多半是遇到了什么学务状况不得已而约见,而见面以后迎面而来的必是噼头盖脸六亲不认的一顿臭駡。或许是由于他的权位太高,底气甚足,嗓门过大,商学院行政楼三层北面方向的楼道内只有他一间私人办公室设立。

罗喉将他的导师所需要的资料放在桌上。他并不觉得给教授当助手是一件多么值得荣耀的事,尽管这个小小的职务有许多人梦寐以求。他要的是更多的资源和最新的资讯,那是商场中作出有价值判断的必要条件。北面楼道的骂声已经渐渐平息,S教授的声音实在不想让人再听见了。罗喉办完事把门锁上,听见有一个脚步声逐渐逼近。

“T教授的办公室在哪?”话声响起。罗喉没什么反映,甚至连偏一偏头也没有。他照直向楼层中心的螺旋形楼梯走去。

“喂!真是不礼貌。我在问你话!”那个声音音量又大了些,带着点挑衅的色彩。其实它的音色十分低沉柔缓,并不使人排斥,只不过这人说话的语气过于乖张。

被吵得略侧过脸,罗喉开口淡淡发问:“谁?”只有一个字,音调也不高,却隐隐包含着不屑和讽刺。

嗤笑一声。“回过头看看,这里除了你和我,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罗喉扬起嘴角,虽然他停住脚步回过了头,心里对那人的不屑却丝毫没有减轻。不论在哪个地方,过于嚣张等于自取灭亡,特别是当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嚣张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