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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开妙也(18)+番外

作者: 隔剑还花 阅读记录

白夕看着我,对我说:“阿妙,你以前从不会骗人的。虽然时常任性冲动,却从不会骗人。为什么你没有了心,却学会骗人了呢?”

我惶急地道:“我不是故意的,白夕,我真的不是……”

白夕却不再理我,一转身便消失了。我连忙追着他跑过去,跑了两步,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我连忙想要聚起法力停住,却怎么也聚不起,终于砰然摔落——

蓦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

我抱住双腿,把脸埋在双膝间,只觉得无限的疲惫。

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从有我以来,我做事便从没经过过脑子,想到什么做什么,什么后果,什么责任,从来都没有想过。从来都是做过才知道错,却还是不断在做错……除了哭,我竟然什么都不会。

开门走出竹屋,我缓缓靠着梅树坐下,把自己抱成一团,闭上眼睛。现在,只有这株我生命本源的梅树能给我些许安慰了。它已是我在天宫唯一的温暖。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回来。就算我是从这里离开的,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若我还在下界,还在我的妙梅山,每天到梅林里折几枝花,在茅屋外晒晒花瓣,偶尔跟白夕斗几句嘴,心情好时给我的茅屋顶添几把草,跑到山下小镇转一转,那该有多么好。

若我没有回来,溯云、白夕、甚至炎方,都不会因为我而不好。

自从上了天,一切都变了。仔细想想,现在能让我彻底轻松开心的人,居然只有一个秀秀。

为什么我要回来呢?为什么从我修炼开始,就好像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该回来?

我茫然地仰头望着静静的梅树,喃喃道:“你知道么?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你在这里一万年了,依然还是一棵无知觉的梅树,我却要变成仙人,要有心有情?”

在灵泉旁静静呆了十天,我终于渐渐平静了些。炎方在方圆五里之内设了禁制,我既然出不去,便也不再徒劳挣扎。一连十日寂静无人,到第十一日,终于见到了一个人。

来的人是天悬。他仍是来取灵泉,见了我,上下打量了我一遍,问我可还好,我说没事,急忙便问他可知道溯云的情况,他说溯云也没事,我稍稍放了心,又问折梅。

天悬道:“折梅上仙被仙王责令闭门思过一月,白夕仙使陪着他,托我转告说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我松了口气,见天悬似还有话要说,又不由紧张起来,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天悬略一沉吟,道:“告诉你也罢,总会知道的——溯云仙君已自请离了天宫,去了灵风仙山,应是……不会再回天宫了。”

我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恍恍惚惚地随口问了一句:“炎方呢?”

天悬微微皱眉,居然一时没有回答。我有些诧异,问炎方不过是随口一句,我自然不相信他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怎么了?”

天悬轻轻叹了口气,道:“三太子不知为何,酒后大闹了玉宸宫,不小心毁了天宫重宝‘璃心盏’,天帝从轻处置,着他下界历凡六十载,现已去了七八日了。”

我有些发怔。下界历劫终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炎方他……难道是为了我的事么?难道……我竟真的欺骗了他的感情?

☆、十五、痴情太子

静静守得三十日过,禁制自行消解,我却还是习惯性地出了门便坐在梅树底下。想想今日可以自由了,却想不出想去哪里。

溯云走了,白夕陪着折梅,炎方下界了,好像忽然又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三十日静坐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在下界修炼的时候,落花满身也懒得拂一下,听得有人过来的脚步声,也懒得睁开眼睛看看,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叫道:“阿妙?”

我一回身,抖落一身花瓣,诧异道:“白夕?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陪折梅吗?”

白夕边走来边道:“今日三十日期满了,我便上来看看你。”

我这才想起折梅与我一样,我今日期满,他自然也满了。我拍拍衣裳站起来,想起白夕为我欠的人情,想说句谢谢,却觉得这时候说这种话实在矫情,便什么也没说,只笑笑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倒好,我可是闷死了。”

白夕也微微笑道:“说是陪他,其实是他在房里思过,我在房外陪他思过,跟你也没什么不同。”

我噗哧一笑,“难道你陪他思完了又来陪我思?”

白夕微笑道:“你还没闷够么?”

我好奇道:“莫非你要带我散心去么?”

白夕道:“我记得在妙梅山上时,你闷了就会到山下小镇去转转。我们便到下界去走走,如何?”

“好。”我立即点头,妙梅山的小茅屋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我突然便想去看看了。离开这么久,人间该是过了有几十年了,也不知我的小屋还在不在。

离了云台,因为这回是出来散心,便不急着赶路,慢慢地坐在云头上飘着,边走边天上地下地闲聊着,好像真又回到了飞升之前。到了妙梅山之上,我忽然想先到山下的小镇看看,白夕自然依从我,我们便掐了隐身诀落在镇里小街上。

今日街上人很多,也不知是有什么大事情,我们混在人丛中现了身,便顺着人们流动的方向走,走着走着,我越发的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喃喃地自语了一句:“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转过面饼铺,往前走是许三娘簪花店,我望了一眼店门口的年轻妇人,奇怪怎么过了这么久许三娘还是这么年轻,又仔细瞅了瞅才隐约明白这位大概是许三娘的女儿。我拉着白夕挤到簪花铺门口,小许三娘带着一脸笑容招呼我:“姑娘要看看我家的簪花么?”

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发上带的一枚玉簪,她也随着我的动作望过去,一看见便怔了怔,道:“姑娘你这簪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东西是我从许三娘压箱底的嫁妆里翻出来的,当时本想着带两天就还她,结果居然给忘了。今天正好物归原主,我拔下簪子来塞到她手里,笑说:“在你家‘捡’的,还给你。”

说完我拉着白夕就跑,听见她在后面喊了一声“哎”,又叫“娘你快来看”,我回头瞧了一眼,看见一个老妇从屋子里出来,估计就是当年的许三娘。我冲她露齿一笑,回身挤进了人群里。

白夕被我这么莫名折腾了一下,对我笑道:“原来你要先到这镇里,是来还东西的。也不怕那女子的娘见了你吓一跳。”

我吐吐舌头笑道:“当年我就吓过她一回了,这回大概吓不着了。”

白夕摇了摇头,“你还有些什么债?这镇子里的人莫非都被你吓过了?”

一语勾起了我的心事,顿时连笑容都勉强起来,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倒真是都被我吓过了一回,不过……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大约没有人记得了。”

那时溯云游至归真寺,发愿重修寺院,完成后他要走时,镇中百姓皆来相送,我便在众人眼前劫走了他。如今已过了这么多年,记得我飞升前归真寺还在,只是已经几易其名,现在却不知还在不在了。

我想起了心事,白夕也不再说话,默默随着人群走着,耳朵里偶尔听清几句对话,说什么某位高僧在归云寺做功德,大约归云寺就是当年的归真寺,只是那位高僧却是从未听说,也不知是谁了。

想想当年我也是随着人群走到了归真寺门前,然后一眼望见了高台上清如朗月秀如初云的白衣僧人,就此入了魔障,堕了情劫。倘若那时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那么到而今也不知转世轮回了几次,前世那些痴情深爱大约早都不知化到了哪里去,谁还管他什么恩怨纠缠了。

如此想来,人世自有人世的好处,若爱便拼尽此生,过后便烟云俱散,重新再来,一生一梦而已,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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