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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25)【CP完结】

作者: 不是荔枝 阅读记录

“假的。”盛赞说。

“什麽?”他懵懂。

可盛赞不再说了,他的笑消失不见,转身上楼,刚才两字如同幻觉。

陶宋莫名,腹诽他的不知所云,扯一下嘴角,低头继续切芒果。芒果却已经被捣成烂泥,汁水滴答,在他大了一码的拖鞋旁汇成江湖,就像那半只稀烂的蛋糕。

厨房是静的,大厅也是静的,甚至整座房子都是静的,陶宋也安静看着,最后笑了,笑得和之前盛赞的神情无二。

他知道,盛赞看出来了。

那天之后,盛宅的人都发现,新来的小少爷开始频繁出入琴房,最令人惊讶的是,一向最憎他人打扰的少爷却平静接受了。

他们以非正常的熟稔速度亲近起来,一开始只是琴房停留的三分钟,到后来同桌进餐,再后来庭院嬉闹,最后搬到一个房间,所有人震惊且迷茫着,目睹盛赞原因不明的急剧变化,他仿如脱胎换骨,往前种种极端都不再记得,像菟丝草一样攀附着陶宋而活。这不过一朝之间。

没有人能深究个中原因,好似这是陶宋给盛赞下的一个蛊,他轻轻一挥,盛赞就消去乖戾——所有人都这麽觉得。

陶宋也这麽认为。

可后来,实在是很后来,一个格外平常的时间,他倏地发现掌控一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盛赞,自始至终都是盛赞。不是陶宋软化了盛赞,而是盛赞把握着陶宋,他不过对等的付出少许,例如善意和信任,以此奖励陶宋的臣服。而这来源于那个晴天捣烂的芒果,也来自于那根琴弓下的“假的”。

陶宋懂了,他人生的节点从来不是那个秋末雨天,而是盛赞,仅仅是盛赞,也只能是盛赞。

他恍惚着,仍旧做着梦。

“陶老师,”那个女孩儿,三班的语文课代表,她扶着盛向安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校服脏污,哽咽着说,“对不起——”她说了好多遍,可能是见陶宋发呆站着并不理会自己,音量一遍比一遍轻,最后轻得像在说给自己听。

盛向安头靠着墙,他一身的伤,却执拗得梗着脖子不肯去治,望着刺目的“手术中”头脑空白。

吴遇却急得很,事情发生在“七八”门口,受伤的是盛赞,谁都能不知道这人对陶宋的意义,他不能。早些时间他当陶宋只是固执些的兄控,盛赞伤一道口子都像要陶宋的半条命,他还嘲笑自己兄弟一步都离不开盛赞,可这玩笑现在开不了口了。

他问自己,还能有什麽可能性?

可是,他们是亲兄弟啊。

吴遇看着孤零零立在一边的陶宋,他狼狈极了,出着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半个世纪,灯灭了,门慢慢打开。

吴遇率先冲上去,主刀医师和他有些交情,确定手术成功后他松了一口气,略带欣喜地回头找陶宋,接着愣住。

陶宋不见了。

第二十七章

陶宋去了“七八”,那里已经被查封,剩下几个侍应生在整理东西,他们大多在抱怨着今天这场跨年夜的闹剧,还见了血,实在晦气。

口袋里还有半包烟,他擦了一根,在侍应生的劝阻声中跨进警戒区。

灯光下那片污迹已经干了,很难想象这里之前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还张着漂亮的十指,在地上一刮,扭断了右手无名指。

他蹲下来,眼睛一寸一寸量着那片面积,发觉自己根本量不好,就笑了,抽烟时凹进去的脸颊让他在星火中显得诡谲。

一个侍应生抱着椅子,想开口又不敢开口:“你,你快出来吧,不要破坏这里了。”

他是新来的,认不出陶宋,见这人转头开始在杂物中翻找,他急得声音都飘了:“你不要动啦!”胆子小得像猫,他眼见纸箱酒瓶一个个掉下来,想去喊人的腿刚一迈开,陶宋就钻了出来。

他起身,手上握着两瓶药。

侍应生一怔:“你在找药?”

陶宋一言不发,照之前那样跨出,灭掉烟,拿着药上车,很快走了。

侍应生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屁股,“嘁”了一声:“什麽态度!”气愤地抱起椅子进了屋。

车里暖气刚刚热起来,陶宋趁着红灯吞了药,咽得太急呛了一口,趴在方向盘上埋头闷咳,气喘不上来,一瞬间快要窒息。后头的车暴躁鸣笛,像针扎着耳膜,只一下就完蛋。

吴遇来电,未读信息,未读微信,简直发了疯似的想他回一句话。

陶宋看了,好玩的是吴遇竟然害怕他会冲到警局给那群人一人一钢管爆头,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玩笑蹩脚,他随即补救发来:盛赞在重症病房,盛向安给他爸妈打电话了。

陶宋没回,他被堵在市中心一动也不能动,只好靠着车窗,看天上不知是哪儿燃放的灿烂烟花,那麽漂亮,顶着风犯罪,原以为能多看几眼,下一秒就没了。

手肘按到降窗,他一低头,旁边车上副驾驶是一个小姑娘,羊角辫,捧着热乎乎的地瓜,吃得满嘴都是。她发现陶宋,也探出脑袋,眨着眼睛笑,一点儿也不怯。

这个年纪的真挚陶宋不陌生,他见过许多新鲜稚嫩的面孔,他们大多心思单纯,喜恶分明,他也对此表达过数不清的理解和感动,但事实却是他对这份纯真嗤之以鼻。

人性本恶,之后也是恶的,最终还是恶的,岁月和经验教给人的不过是如何制作伪装的外皮,使这群人竭力让自己趋向于善良,以掩藏心内丑恶。而不屑于躲藏的人呢,他们仍旧丑恶着,丑恶得真诚着,虚伪得有破绽,像开了一大条口子的长袍。

比如陶宋。

他一直在丑恶地嫉妒着,迎合着,期望得到自己生活所需的一切,以前是物质,是宠爱,他知道始终听话懂事的小孩终将会被舆论定性而失去关注价值,因此他让自己出错,做糗事,然后在旁人惊呼声中垂下眉眼,小声道歉自己不是故意的,实在对不起。

大人都喜欢知错就改的小孩,陶宋很早以前就知道。

他算计着以求让自己顺利地存活,而人的胃口就像始终在扩大的洋面,它吞噬掉夹缝苟活的裸露土地,自顾自地生长,慢慢变得庞大骇人。

陶宋吞掉的是盛赞,这座布满锋利枝叶的无人岛,最终被他从地底开始,一把掀倒,合在一起。

是他的眼睛朝我开了一枪,就此陆地吞掉海洋,我们永远是最特别的。

新年钟声咚得敲响,零点来临。

这才是真正的新年。

陶宋没有回去医院,也没有回复吴遇,尽管对方噼里啪啦传来一堆,最后终结在盛母仓皇赶到,他功成身退离开的通知上。

吴遇:他妈来了,我不好待着,先走了。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吴遇:收到没有?收到请回答。

吴遇:你他妈吱一声行不行?

吴遇:...你不会跳海去了吧,不至于啊,盛赞不还活着。

吴遇:操,我没那个意思啊。

吴遇:所以你到底在哪儿?给我个消息,例子你也不回。

发烦了,他一个电话拨过来。

陶宋接起。

一接通,吴遇张嘴就骂;“操麻烦问下,一个叫陶宋的是不是真死了?现在接电话的是哪位,还是陶宋的魂啊!”

他呛着冷风笑:“不好意思啊,陶宋没死。”

“你还笑得出来?”吴遇没好气,“我当你心灰意冷跳海去了呢!……等会儿,你那边什麽声音?真是海啊?”

他把手机移开了,让他去听那个声音,是风。

“你确定还活着吧自己?怎麽就走了,你刚一走盛赞就出来了。”

“看见了。”

“看见还走?”不像你。

陶宋但笑不语,衬得吴遇像气急败坏:“懒得管你。不过盛赞他妈现在在这儿,你也不用过来了。我怎麽觉得他爸妈气氛怪怪的,他妈还说都是你干的,什麽人啊……盛向安刚被他爸打了两拳,啧,小王八蛋也挺可怜的,那个是他女朋友吧,哭得都喘不过气了。你说这都什麽事儿啊?”他刻意把冲突平淡化,但语气中仍还藏着试探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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