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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4)

作者: 奈月月 阅读记录

“是啊,如你所见,我可不是你们这种富庶人家的出身。那你把我送衙门吧,挨顿打,还能吃顿牢饭,我还值了。”

沈安淮见容府老夫人不像是财大气粗,毫不讲理之人,便索性放宽心打趣起来。那玉梳多少钱,沈安淮不知道,但他知道凭自己肯定无法一下子偿还。就倒腾药材赚的那几个银子,可能就够几个梳子齿儿。

“奶奶,珣儿有一办法,不知能否合您心意。”

“说来听听。”

“不如,让他在咱们容府做工,直到他还清所欠为止。”

这又出的什么幺蛾子?沈安淮一愣,望向容珣,却只见一张笑眯眯的脸,看起来好像人畜无害一般。

沈安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一条湿漉漉的抹布给正中眉心砸醒的。骂咧了一声甩开毛巾,看着叉腰站在自己眼前的云深,沈安淮顿觉怒火中烧。转念一想,不对,自己已经签了卖身契卖给容府了,不是来当座上客的。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起床?老夫人让你跟我一起伺候二少爷,你就早点给我起来,多学着点!”

“我他娘的……唉,这就起这就起。”

“衣服是从库房新拿来的,要是不合身,你也先将就着穿吧。穿好了赶紧拿着抹布,到侧厅书房找我,二少爷回来之前我们要先把那里清扫干净。”

“啧,我说你这人话可真多。”

“嗯?你说什么?”

“没没没,什么都没有,哈哈,哈哈……”

说罢,云深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身子一扭就跨出了房门。沈安淮这才松了口气,人在屋檐下,当真是不得不低头。

昨日签了卖身契,沈安淮便去了李老板的药材铺,道了个中缘由,算是彻底请了辞。李老板也只是客套地惋惜了一下,虽然平时称兄道弟,但遇到难事,李老板真不会为了自己舍财赎身。虽然早知如此,沈安淮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

本来就是一个无足挂齿的无名小卒罢了。

在容府做工虽然要比之前累得多,但是三餐吃饱,屋不漏雨,遇到老夫人高兴,还能得两个赏银,生活要比之前在西坊贫民街要好过得多。最主要的是,每月能许一两天的假,沈安淮还可以回去看望杨奶奶,和他在西坊的一群“小弟”。沈安淮也认了,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容珣的生活很是规律。每日定时晨起,读书,练字。下午去花园散散步,喂喂池塘里的鱼,按老夫人嘱托给李家小女写几封信,再差人送去。只是到了晚上,偶尔容珣会彻夜不归,沈安淮好奇地问过几次云深,得到的答复每每都是一顿白眼。

有什么可遮掩的?就容珣那小身板,难不成还是去烟花柳地寻欢作乐去了不成?沈安淮撇了撇嘴,继续干着手底下的活。

掸着灰来到容珣的桌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与一些连题目也不知所言的厚厚的书卷。桌边书卷后,放着一个花纹精致的青瓷小茶杯。虽然被书卷紧掩,却难以阻挡浓香的散播。

好奇心使得沈安淮翻开一堆书卷,虽然看不清深褐色茶底下泡的是什么料,但今早听云深抱怨过,有位爱慕二少爷的女子又送了二少爷一包南国特色香茶的茶叶。中有异香,委实馋人。然而这次不知为何,茶沏好后二少爷轻呷了一口,便眉头紧皱,再未动过,还让云深去打扫书房时连同剩下的茶叶全部扔掉。

那南国特色香茶,大概就是这一壶了吧。这纨绔子弟就是骄奢淫逸,这么好的茶,何必辜负人家姑娘一番心意呢。沈安淮忍不住啧了一声。虽然茶的香味怕是散了些,温度凉了些,你容珣不愿享受,那小爷我就一品其味了。

试探着呷了一口,起初并无怪味,甚至带着淡然花香,可茶水划过喉咙后,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自胸腔蔓延开来,惹得沈安淮忍不住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什么破茶,怪不得容珣不爱喝呢!沈安淮吐了吐舌头,悻悻地离开了。

一日,忙完手中的活,沈安淮叼着根折来的新鲜柳叶,悠哉地在别院附近溜达。刚漫步至厨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一阵碗盆相撞的叮当作响声。

好奇心驱使着沈安淮放下叼着的柳叶,一点点蹭到厨房门框旁边。躲在门口定睛一瞧,是一位身着绫罗华服的男子,正笨手笨脚地收拾着灶台上的一堆碗碟。那人身形高大,面容与容珣有几分相似。是容府的大少爷,容琋。

“喂,你,过来。给我把这收拾干净了。”

“啊?”

“就是你,磨蹭什么呢,快点。”

沈安淮愣愣地看着一脸烦躁的容琋,点点头就埋进厨房开始整理起那一堆装了汤汤水水的碗来。

“大少爷,您是想亲自为老夫人的风湿病熬些汤药吧?”

“你怎么知道?”

“小的前些日子听闻老夫人患了风湿,大少爷孝顺,亲自为老夫人购置药材,煎药。”

说罢,容琋从充满疑惑地紧盯着眼前的人,立刻变得满脸尽是骄傲的神情,一副“那当然”的样子。虽然沈安淮在容府主要是跟云深一起打点容珣的起居,对容琋不甚了解。现在,似乎是看出了些端倪。

“不过……”

“不过什么?”

“药材用错了。这味是雷公根,用来煲凉茶用的,和透骨风长得很像,但药效完全不同,只可清热去火。”

容琋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发狠似的一拳砸在身边的窗台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沈安淮见状,便不再多言,继续将杂乱的碗碟摆放整齐。

“跟你主子说,让他管好自己。”

说罢,容琋踢了一脚门边的空桶,愤怒地拂袖离去。

这人是不是有病?沈安淮眉头紧蹙,在衣角擦了擦手,便随手抓起一旁的小黄瓜恶狠狠地啃了一口。什么主子?容珣?兄弟俩有什么矛盾直说不就好了,跟一个打杂的撒什么气?

“诶对了,你刚说药材错了,你好像对这些很熟悉?”

“咳咳!咳咳……”

没料到已经离开的容琋会突然杀个回马枪,转身回来问这样的问题,沈安淮被吓得将口中的碎黄瓜喷了一地。

“吓什么,难道我吃人吗?诶,我说,你是不是懂这些东西,那真正管用的是哪个,你赶紧跟我说。”

容琋咋舌,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人狼狈地擦着嘴。

“请恕小的愚昧,不知。”

沈安淮笑嘻嘻的说罢,皮笑肉不笑的脸一沉,便准备扬长而去。这容琋不愧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命令起人来还真是让人不痛快。

“果然,还挺为主子尽忠的?”

容琋一把扯住沈安淮的衣袖,险些一个踉跄和挑衅的话语,使得沈安淮顿时想冲上去来一顿拳头问候,却又控制着自己压下心中怒火。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怕是不管用。

“五十两银子,药材费另算。告诉我正确的做法。”

“一百两。”

“七十两,一天探亲假。”

“一百二十辆。”

“你!九十两,一天假。”

“成交。”

此后几日,沈安淮为容琋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到了最好的透骨风,并教会了他能发挥最大药效的煎汤法。不久,老夫人的病情稍见好转,容琋大悦,如约给付了奖赏。

沈安淮拿着这些银两购置了些许礼品,趁着一日休假去西坊贫民街探望了大家。可有一件事,他仍有些在意。据容琋当初所言,是容珣将药物掉包,导致容琋的一片孝心“无效”。而事与愿违之后,容珣毫无反应,似乎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般,依旧是成天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颜。

是的确如容琋所言,这位二少爷笑眯眯的和蔼之下是另一番面孔?或是此事当真与其无关?

月明星稀。

清冷的月光,斑驳透过枝丫,穿过窗纸筛了进来,洒在窗前伏案的人儿身上。握着书卷,烛火摇曳,容珣的目光游移在面前的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