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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11)

作者: 奈月月 阅读记录

容老爷咄咄逼人,凶神恶煞地指着还一脸茫然的沈安淮,仿佛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大病初愈的人。

“爹,娘,这事怨不得沈公子,是儿子出行思虑不周,过于招摇,才会被歹人盯上。而且,沈公子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门外,容珣由家仆搀扶着走了进来。容夫人见状,连忙拉着他到身边坐了下来,关切地嘘寒问暖。

沈安淮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模糊地回忆起了事情的始末。

“珣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怪他。这件事是云深未尽职责,没能护你左右一同前去,你爹已经责罚他了。”

容珣不言,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询问沈安淮的情况。见他情绪稳定,也放心了下来。

“老爷,夫人。沈某人未能护二少爷周全,由于自身负伤牵连了二少爷。自知罪责深重,甘愿受罚。”

拖着疼痛的身躯,沈安淮咬牙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跪姿。虽然跪在床上很是失礼,但这已是他能挪动的极限了。而容老爷只是狠狠剜了一眼俯身叩首的沈安淮,拂袖而去。

容府动用了一切,只为保沈安淮无恙。好在伤势虽重,却不至于危及性命。那把匕首不长,也正巧避开了要害。

而由于蛊的作用,容珣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了几日,胃口恹恹,几乎不曾好好进食,整个人都瘦弱了不少。

二人静养了许久,直至天气渐寒,开始入冬,才恢复得差不多。云深背负了全部罪责,被容老爷打发去洗马厩。

而沈安淮痊愈之后,容老爷本要责罚其去容府书院随下人一道整理书籍,搬书抄书,打扫整座书院,却被容夫人以念着容珣为由拦了下来。容老爷拗不过这位泪眼婆娑,苦苦求情的女人,便酌情将责罚改为只打扫书院至容琋婚期之前即可。

雨雪瀌瀌,见晛曰消。

接连下了几日大雪,太阳出来后开始慢慢消融。而这时,也是书院最难打扫的时候。积雪和着地上的灰土,变成了脏污的雪水,只得一点点铲除,堆放。

容珣也会来帮忙,但沈安淮却不敢让他干这些粗活。每当容珣笨拙地举着铁锨想来帮忙时,都会被沈安淮以帮倒忙为由,赶去一旁的长亭,披着大氅休息。

每日沈安淮去打扫书院,容珣便沏上一壶好茶随他一道而去。若是有要事缠身,一忙完便急匆匆赶去了书院。沈安淮在打扫,他便在一旁笑眯眯地陪他闲话家常。日子悄然过去,倒也悠闲。

入冬前容府例行的施粥行善,因为容珣与沈安淮的事而不得不推迟,不过却赶在数九寒天之前落实了,这让沈安淮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许多。

容府书院是由容琋掌管,沈安淮经常会得到些容琋派来的帮手,所以也不算辛劳。

而在容珣眼里,不快却添在心里。明明是可以和沈安淮独处的时间,却被这些帮手搅了局。

必须要想点办法才行。至少,要明白经历这一番事件,沈安淮到底有没有想起些什么。可正当容珣思索之时,一个消息经由容府传遍了大街小巷。

容府大少爷要成亲了。

起初听到消息时,容珣是淡然的。因为许家与容家乃是世交,许府的大小姐许澹雅自小便是与容琋指腹为婚。容珣也打小便见过这位许家大小姐,自是生得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琴棋书画,知书达礼,深得容府长辈们的喜爱。

虽然容老爷说年底才要办这桩亲事,但入冬后老夫人身体欠佳,加之容珣沈安淮负伤一事,容老爷决定提前这门亲事,也算是为容府添添喜气。

本是喜庆之事,却有一人有些闷闷不乐了。

“安淮,你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

“莫不是因为我哥成亲的事?”

“没,你多虑了,这是喜事啊。”

本想和沈安淮聊聊,藉由负伤一事,探出沈安淮究竟是怎样的心意。可每每话刚出口,沈安淮总是心不在焉地打岔,将话题绕了过去。

容珣不由得担忧了起来。沈安淮刚到容府时,由于要进一步核实其身份,他未敢过多与其接触,倒是容琋不知怎的,渐渐和沈安淮熟络了起来。容珣心里开始有了隐隐的不安,莫非沈安淮回忆不来当年的往事,反而对容琋……如果真是如此,要怎么办?放手,舍不得。不放手,不由他。

总之,眼下要先了解沈安淮真实的想法,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近几日,容珣不常来书院了。沈安淮总是望着之前容珣坐过的长亭,出神想着,又啧了一声继续打扫。

这种少爷,怕不是一时兴起。没了兴致,又怎会再来。沈安淮赌气地将铲雪的铁锨砸在地上,吓得来帮忙的众人一个哆嗦,忙问他何事如此愤怒。而沈安淮只是挠了挠头,笑嘻嘻地点头道歉。

蓦地,沈安淮又想起最近容府众人皆忙于准备容琋的婚事,容珣作为容琋的弟弟,自是也不能闲坐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捡起铁锨继续干活。

下次遇到他,好好问个清楚吧。这几日不来的事,还有……以前的事。

岁暮天寒。入夜后的月光似银缕暗纱,铺在粉妆玉砌之上,隐隐绰绰的皓然一色。夜风轻摇,摇动琼枝上的碎雪,似天宇中一缕风筝线,牵着六出飞花漫天扬洒。

烛火摇曳,洒满一屋暖黄光影。从窗隙之间吹入的凛冽小风,始终不曾将烛火熄灭。

因忽觉寒冷而打了个喷嚏的沈安淮,这才意识到自己仅着亵衣,就在窗边的木桌上伏案而眠,窗户都忘了关严。揉了揉鼻子,刚关上窗户,敲门声却在空旷的屋内回响起来。

莫不是雪夜鬼故事?沈安淮啧了一声,都这个点了还来找他,不是冻死鬼,就是走错门了,甚烦。

“谁啊,小爷要睡了,有事明日再议。”

说罢,沈安淮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地向床边走去,舒舒服服地呈大字状躺在了床上。

“是我,容珣。”

门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话语间能听来还夹着一丝笑意。沈安淮想起刚才说过的话,突然红了脸,仿佛从床上弹射出去一般,鞋也没穿好,就跳到了门边。拍了拍脸,强打精神,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容容容……容珣?”

“几日不见,怎么,还结巴了。”

“先进来,外面冷,进来说话。”

抬眸一瞧,容珣正如往常一般,笑眯眯地站在沈安淮面前。寒风轻抚他额前的碎发,一层薄雪落在他墨黑的长发上。鼻尖微红,手里提着两人在曲折回廊的八角重檐凉亭相会时,他常带去的青瓷茶壶,还有一个小竹篮,隐约能看见里面装着几个小瓷碟,里面装了几个小菜。

“怎么,雪虐风饕,来这找我叙旧?”

“嗯,叙旧。不欢迎?”

“乐意之至。”

不得不说,容珣还是挺体贴的。沈安淮不喜饮酒,他便把一些好茶换着花样带来,然后记下沈安淮最喜欢的种类。

虽是饮茶,但既是聊天叙旧,有小菜也是不错的。这几道菜看似平淡无奇,却全是容珣亲手所制。清淡的有黄瓜,盐味的有花生,还有一道有些辣口的红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闲话家常结束,沈安淮竟觉得有些飘飘然,脸颊也渐渐红得像个娇羞的少女,如同喝醉了一般。

喝醉?

“容珣,你这红枣……是怎么做到,怎么有点辣?”

沈安淮啧了一声,一手托腮,一手用筷子戳了戳瓷碟中的红枣。

“酒香枣。你不喝酒,这个只是拿泡过而已,含酒不多,应该没事吧。”

“没……没事。哈哈哈,甚好,甚好啊!”

见沈安淮如是说,容珣也由紧张的神情恢复到往常笑眯眯的容颜,只是沈安淮未曾注意到,这份笑,多了一丝特意而狡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