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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57)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他身下的马儿不耐烦了,发出一声嘶鸣,朝着树林深处跑去,可那人却还是没动,他就这么挂在空气里,嘴巴惊愕的微微张开,眼珠子掉在眼眶下方,呆呆的瞅着下面奇异的景象。

扈郑手里的书不知何时被摊开了,里面发出了阵阵咆哮,好像有千军万马已整装待发,只等着一声令下。

一声带着鼻音的哼唱悄然爬上了夜空,那是扈郑的歌声,这声音高亢中透着伤感,悠扬中带着苍凉,听的人几欲滴下泪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战前曲?”藏在石头后面的小身子猛地一抖,随后慢慢直立起来,一眨不眨的看着坐在“人墙”中的祖父。

暗淡的天空突然亮的像白日一般,一串长长的字符从翻动的书页中腾空而起,它们发出耀眼的金光,蜿蜒盘旋的钻进那强盗头子的嘴巴里。

“咕咚”,那强盗咽了口唾沫,闭上嘴巴,金光消失了,四周又变成黑压压的一片。

从强光突然进入黑暗,人的眼睛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强盗们面面相觑着,却看不清旁边伙伴和自己一样惊恐的面容。就在这时,半空中的突然传来一声呻吟,这声音不大,却充满恐惧和痛苦,把众强盗吓得一个激灵,又纷纷将目光集中到半空中的“大王”身上。

一团金光从强盗头子的体内透出,将他的皮肤映成半透明状,借着这抹光亮,人们看到他的皮肤下面凸起的字符,黑色的,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全身。它们像有生命似的,从肌理深处向外爬着,像是想要将他的皮肤撑开撑破。

“救我救救我”他冲那些目瞪口呆的强盗们伸出手,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砰”的一声,身体炸开了花,化成了一团金色的粉末,从半空中飘洒下来。

扈郑抬起头,环顾周围那些已经看傻眼的强盗,嘴角边拧出一股笑,“了了吗?”

闻言那些强盗发出一声惊呼,甩开缰绳就欲逃跑,可扈郑哪里会放过他们,他站起身,嘴里喃喃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手指像是弹琴一般在翻动的书页上抚过。伴随着这个动作,更多字符跳动着从书里飞了出去,追上那些四散奔逃的强盗,钻进他们的口鼻和耳朵中。

不到一刻钟光景,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扈郑嘿嘿的笑了,“蜉蝣撼大树,自不量力。”说完他便将书合上,封皮跳了几下,似是不愿意闭合,他一手按着书封,另一只手放进嘴里,牙齿略一用力,咬破了食指肚。几滴鲜血落在书封上,那书终于不再动了,老老实实的躺在他怀里,和普通的书籍并无二致。

“那些字符到底是什么东西?”颤抖的声音从石头后面传来。

“你看它们像什么?”

“像人。”

扈准将书在包袱里裹好,然后抱着它急匆匆的朝门外走去,还没走出门,便和一个柔软的身子撞在一起,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怎么如此慌张?”镜儿看到他肩头的包裹,眼里的疑问渐渐化成了审视,“你不会是要逃吧?为了摆脱我?”

“姑娘说的哪里话,我只是,”他将包裹朝怀里拉了拉,“只是有些急事要办。”

镜儿绕着他转了几圈,眼睛却没从那包裹上挪开,她突然手一伸将那包裹从扈准肩膀上扯下来,狠狠的甩在地上。

“咚”的一声,书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镜儿看着露出的那一角书封,嘴角抖了几下,“你你要将它丢了?”

“是。”扈准的脸白里透着青。

“为什么?”

“我不能再让它害人了。”

“除了她,难道它又?”

扈准没有回答,他手忙脚乱的将包袱重新系好,背着它又一次朝门外走去。

“等等,”镜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该不会是为了甩开我,才要将这本书销毁掉的吧?”她走上前挡住他的路,眼里写满了狐疑。

“你想多了。”

“是吗?”镜儿的眼珠子动了几下,“今天桦姑还跟我说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永远都不会对我们这样的女人死心塌地,让我不要对你抱有幻想。我本是不信的,但是现在看来,你是准备将这证物销毁掉,然后妄图永远的摆脱掉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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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杀人

“我说了你想多了。”扈准不耐烦起来,语气也清冷了许多。

包袱里的书动了几动,开始不安分的“啪啪”作响。镜儿眼里浮起一层异光,她冲过去将包袱抢了过来,“我不会让你将它毁掉的,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把书给我。”扈准将院门锁上,冲镜儿伸出一只手。

“我不给。”

“快给我。”他吼了一声,朝着她逼近了几步。

见无路可走,镜儿只能后退着躲进屋里,她刚想关上门,却被扈准一脚踢开了,他看着她,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凶狠。

镜儿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他不是一向温情款款,连说话都不会大声的吗?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样凶神恶煞了呢?不过她也有些不认得自己了,她不懂为何自己会抱着这本厚重的书,就像它是多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

可还容不得她再多想,脚腕就突然绊倒了一把椅子上,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向后倒去,手里的书也被重重的甩到一旁,在地板上跳动了几下,不动了。

一片柔软的衣角附在镜儿的手背上,扈准蹲下身,细长的眼睛盯住她的脸蛋,“你敢拿我的东西?”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她结结巴巴了半天,最后只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镜儿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害怕,她的心慌得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在这样的夏夜,竟将她的骨头冰的生疼。这个男人明明是被自己赏过无数耳光的,她从未对他有过半点畏惧之心,一向都将他当成自己的玩物,可以随意摆弄。但是如今,扈准眼里凶光毕露,一双乌黑的眼珠子越扩越大,最后竟填满了整个眼球。

如此定定的看了镜儿一会儿,他终于站起身,长长的衣摆从她脸上扫过。镜儿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什么都不再顾及,只一心想着赶紧逃离这里。慌乱之中,她的衣袖蹭到了床榻边的竹柜,将搁放在上面的一柄木梳带了下来,木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摔成了两半。

“对对不起”这是镜儿今晚第二次说这几个字了,她将梳子拾起,“我不是有意的。”见扈准盯着那把梳子,迟迟没有反应,镜儿掂起裙摆,轻手轻脚的朝门口挪去。

“飒。”一阵风从背后吹来,将她的秀发吹散,也给她的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镜儿回过头,看见扈准朝着自己踱步而来,他的手上抱着那本黑压压的古书,纤长的手指扣在书封上,慢慢的将它掀开。

镜儿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了,因为她曾亲眼看到这本魔书中飘出来的那些字符冲入到绿翘的体内,将她的身体撑得爆裂开来,化为漫天的尘埃。在她拿这个要挟扈准的时候,是否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本书下的一缕亡魂,就和绿翘一样呢?

“男人啊,就是这么贱的一种东西,你越是对他好,他就会将你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下呢,镜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桦姑的话反复回响在镜儿的脑海中,这是她能想到的对自己最为贴切的总结。

“官人,醒醒。”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飘进扈准的耳中,“再不起床,怕是要误了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