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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491)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姑娘,程大人这一路奔波,数次牵动伤口,我每每劝他停下歇息,他都不听,急着来营救姑娘,所以才......才加剧了伤势。”右耳附身蹲在程牧游身边,眼中露出无限悲戚。

晏娘又惊又怕,她缓缓站起身子,脚下却一步步朝后退去,不敢再朝前迈近一步。

“怕他死在你面前吗?林镜隐竟然也会害怕失去一个人,实在让我惊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晏娘回头,看见萧婥搀扶着李德让从不远处走来,她将他安置在一处遮风的大树下,这才转脸望向晏娘,嘴角冷嗤一声,“林镜隐,你现在能对我当年受过的苦感同身受了吗?你突然消失,还把我送你的玉牌随意丢弃,让我沦为家族的笑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挨过来的,你现在可曾明白了吗?”

晏娘直直看着萧婥,不过此刻,她的眼中却没有她的影子,她的眼神是空洞的,空洞的有几分惹人怜爱,像个无助的孩子。萧婥见她这般,竟又心软下来,闭眼长喟一声,“算了,现在不是聊这些旧事的时候,可这程家父子是当今世上最好的两位医者,现如今他们一死一伤,程牧游的伤怕是......”

说到这里,见晏娘的神色愈发黯淡下来,她微微摇头,上前一步道,“但此事也不是无解,程牧游现在虽已是行将就木,却还没有死,若是能止住血,不让伤口再进一步恶化,或许还有救。”

晏娘眼神一亮,口中喃喃道,“不让伤势再恶化下去?”

萧婥点头,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林镜隐,你已经想到法子了,对不对?不过,你心里应该彷徨踟蹰,很难作出抉择吧?”

晏娘低头思忖半晌,又一次扭脸望向程牧游躺倒的地方,她看见右耳乍唬唬的转身看她,嘴里惊呼,“姑娘,你不来看看吗?程大人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晏娘还是没有过去,她轻咬下唇,两只手掌紧攥成拳,正如萧婥所言,她现在愁肠百转,心里进行着剧烈的争斗。

未几,她忽的挺直腰板,望向光风霁月的天空,清朗的声音随风飘进右耳的耳中,“你守着他,我马上回来。”

右耳心里一惊,忙看向晏娘,可是她已经不见了,圆月上划过一条蜿蜒的长影,她迎着清风,朝西边飞去。

右耳不知所措,只得重新蹲下,毛茸茸的猴爪握住程牧游冰凉的手指,口中絮絮道,“这......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姑娘人倒走掉了。”

“她要去永昌陵,她要拿回逆鳞。”萧婥走到右耳背后,目光飘到程牧游的脸上,她的眼神中,带着冬日的萧瑟和落寞,“猴子,你知道吗?我生平第一次如此羡慕一个人。”

***

风卷云涌,苍龙从长空落下,它口中衔着一块银光闪动的鳞片,轻轻将它搁放在程牧游的肩头。鳞片化成一团银光,晕散开去,他的血,终于止住了。

苍龙轻鸣一声,化成人形,她俯下身,最后看了程牧游一眼,忽而立直身子,冲右耳嘱咐道,“你速将他带回城中,找个最好的郎中医治。”

右耳将程牧游抗到肩上,走出去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姑娘,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晏娘垂眸,稍顷,又抬起眼睛,一双眼珠子亮得有些吓人,“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你们先走。”

不知为何,右耳心里颇有些不安,于是它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完事之后呢,姑娘会来与我们会和吗?”

晏娘微微一怔,旋即抬手照右耳的脑瓜子拍了一下,“死猴子,你话怎么这么多,我不是让你赶紧带他回城吗?快走,莫耽误了时辰。”说到这里,从袖口拿出那只龙涎草交给右耳,“你用这株草,便可把十里八荒的饿鬼招来,到时候,你再将它们一一剪除,切不可让它们再危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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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兄

右耳点头,一边揉着脑瓜,一边驮着程牧游向马儿走去,跃到马背上,它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忍不住又冲晏娘开口问道,“姑娘,你一定会来与我们会和的,对不对,你可不能扯谎。”

晏娘瞪它一眼,忽然将一枚银针向马儿抛去,针尖扎在马屁股上,马儿一惊,撒开蹄子便跑,一溜烟儿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可晏娘的目光却没有离开,依然落在马儿踢起的那片烟尘上,悠长且静默。

“人早就走远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时间不等人,若是无相和程德轩被害的消息传到内廷,你恐怕就不好动手了。”萧婥走到她身边,斜眼望向那张俏丽的脸孔,思忖一会儿,终于接着说道,“不过这程牧游的心愿却落空了,他说他想看着你离开,没想到,倒是你看着他离开。”

晏娘看她一眼,冷冷一笑,“萧太后,你神机妙算,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这次若没有你和楚国公相助,我怕是也杀不了那无相,所以我且放你们一马,你们走吧。”说罢,她便提步向前,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萧婥,脸上闪过一抹歉意,“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那时年少无知,做过许多荒唐事,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她便扭头离去,脚步轻盈,如深谷幽兰,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原来,看着她离开的那个人是我,”萧婥喃喃自语,忽然拊掌而笑,“好,程牧游,在这一点上,你终是不及我的。”

“萧婥,你心里的那个人原来是她,我猜忌了一辈子,竟没有疑到她身上。”一直没有出声的李德让终于说话了,他凝神看着萧婥,眼中透着一抹诡谲的光晕。

萧婥走到他面前,将他搀扶起身,“德让,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吗?”她瞥了一直在喃喃说着疯话的王时云一眼,忽而一笑,高声道,“有些东西扎根在心里,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结,若此结能解,从此便可海阔天空。若置之不理,反而会变成死结,到时就会和他一样,永远走不出心里那个狭小的囹圄。德让,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解开心里的结,你,不会不明白吧?”

闻言,李德让扬天一笑,将手臂从她胳膊中抽出来,“我明白,不过今时今刻,我已经不在乎了。”

***

雪起了又停,今天就和那日一样,晴雪交替,似有异象。

赵康命内侍和护卫守在下面,独自一人爬上观象台,踩着残雪来到浑仪身旁,抬头凝望这座巨大的器械:只见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蛋丸,地如鸡中黄,日月星辰仿佛浮生在虚空之中,倒把他这个九五之尊衬托得有些渺小。

看了许久,他才晃过神来,回头喊道,“钦天监,沈青,你在吗?”

声音在空旷的观象台上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可是赵康兀自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只得悻悻走近浑仪,自言自语道,“都说皇帝死后会化为紫薇星,所以朕想看看,那紫薇星还在不在,若是在,朕也能就此安心了。”

话毕,他眉心又蹙了一蹙,轻声道,“近来民间传什么死人复活之说,朕虽不信,却也不免惴惴,每日不得好睡。想皇帝总与他人不同,若是前朝的皇帝一个个都回来了,这江山到底该是谁的江山,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念及此处,他不禁摇头一笑,暂将这些荒诞的念头抛诸脑后,一手轻轻抚摩冰凉的浑仪,口中淡淡道,“兄长,你若在天有灵,应该也可以安息了。这些年,我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就是生怕别人说出我有一点不如你的地方。现在局势平定,民众喜乐,总算也没有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苦心。你看看,母后她老人家没有料错,我与你一样,都是注定要当皇帝的。”

说完,他仰头长笑,不知不觉,竟有泪滴下,不得不用袖子去擦拭濡湿的眼角。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赵康的笑戛然而止,他觉得背后窜过一阵阴风,凉得彻骨,将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割得生疼。他将眼睛斜向右后方的地面,却看见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影子,虽然已被月光扯成怪异的形状,却还是能看出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