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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488)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你竟然会用三昧真火?”他又惊又恼,一手撑地,一手挡住从天而降的烈焰,望向空中那个盘旋翻滚的身影,口中絮絮说道。

可是还未容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下的土地蓦然一动,泥土砖块忽然朝四周崩裂开来,一根像铁杵似的黑角从他身下钻出,朝着他的胸口直插过去,若不是老道身子灵活,朝后翻了两圈,恐怕已被那根角开膛破肚。

他大惊,胳膊一回便朝那只长角斩去,带着飒飒寒风,不顾一切的横切过去,大有不将它劈断不回头的架势。可在手掌几乎已经触到长角之时,它却倏地一下重新钻进地下,消失不见了。老道心中一紧,站直身子环顾四周,生怕那长角再次突袭,可他只顾着防卫下方,却疏忽了上面的天火,一条冒着黑烟的火舌舔过,将他的头发眉毛全部烧光,面皮也被烧得焦黑,皮肤裂开,露出黑红色的血肉,异常骇人。

“妖道,受死吧。”

晏娘清亮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与此同时,第二道大火从天而降,借助着凛冽的寒风,铺天盖地,像一张血红的大毯,把道士扑倒在地上。

老道身陷火海,皮肤被烈焰烧得“滋滋”作响,他强撑着起身,怎奈刚刚站起来,脚下的土地又是一震,把他重新撂倒在地上。

“噌”的一声,虎兕的长角从地下钻出,直直扎在老道的前臂上,“刺啦”一下子,便将那只青筋虬曲的手臂从他身体上撕掉。老道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臂从身体上脱出,落到熊熊烈火间,化成一股灰烬。

“好。”李德让见老道负伤,忍不住在一旁拊掌,“叛徒,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你乖乖受死,我便让虎兕给你个痛快,若再负隅顽抗,就别怪我狠心,将你碎尸万段。”

老道咬紧牙关,恶狠狠盯住李德让,他胳膊上的创口血肉模糊,可怪的是,并没有鲜血从那上面喷出,他的血,仿佛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凝滞了。

忽然,他龇牙狞笑一声,朝李德让的方向跃了过去,李德让心里一惊,靴底蹭着砂砾朝后退了几步,脚轻轻一踩地,虎兕的长角便又一次钻出地面,挡在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第三道真火也从天落下,不偏不倚地罩在长角上方。他本来推断得极为精准,准备在老道朝自己进攻之时让虎兕刺穿他的肚腹,将他彻底剿灭,可眼看那断了一只胳膊的身影已经移到了自己面前,虎兕也在这九鼎一丝之时刺出了长角,老道却忽然不见了。

他像一阵风,消失在苍茫天际间,在晏娘和李德让的耽耽虎视之下,失去了踪影。

“他去哪了?”苍龙蜿蜒着身子从天降下,在李德让头顶盘旋,巨大的尾巴将地上的瓦砾碎石全部扫起,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李德让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指轻轻拂过颌下的长须,“无相,景宗临终前告诉我这妖道叫无相,还提醒我,一定要对他多加防范。对了,他还说什么‘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林镜隐,这话可作何解?”

苍龙面部发出点点青光,两只灯笼似的巨眼轻轻转动了一圈,“无相,是道家形容道玄虚无形之语,涅盘经曰:无十相故,所谓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生住坏相、男相、女相,是名十相,无如是相,故名无相。这妖道行踪隐秘,无人知道他来自何处,可既名为无相,难道是说他没有行迹,无可遁寻?”

闻言,李德让眉间凝上一层氤氲,他握紧一只拳头,切齿道,“没有行迹,我们便找不出他,杀不死他,这可如何是好?”

苍龙轻轻摆首,“不单如此,他虽然受了重伤,可是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恐怕胜算难定,或许......”

她话音还未落,地底下忽然传出一声咆哮,声音初始时很大,震穿天穹,到了后来,却变成凄惨的嘶鸣,仿佛受了重创,性命岌岌可危。

“不好。”李德让大叫一声,脚重重朝地面一踩,口中默念出几道咒语,急唤虎兕出来。

可是地下现在已经寂然无声,连呻吟都听不到,战斗显然已经结束,谁输谁赢,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长着斑纹的身子被从地洞中抛出,复又重重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灰白的尘埃:虎兕挣扎了几下,终于摇晃着站起,可是只勉强挪动了几步,便又轰然倒下,再也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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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谋

虎兕巨大的脑袋上面,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汩汩流出,把黑青色的毛都染红了。

它的角,被连根拔起了。

见虎兕没了气息,李德让大吃一惊,目光中虽无惶色,却也隐隐透出一点不安来。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晏娘,压低声音道,“林镜隐,他去哪了?”

晏娘化成原形落在李德让身旁,将食指压在唇上,警惕地望向周围,“小心了,他现在可能是任何东西,石子、瓦砾、干草、枯木,甚至可能是天上飘下的一缕雨丝,无相即无形,无形即变化莫测,无法揣度,亦无法防范。”

闻言,李德让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他俯低身子,与晏娘背靠着背,两人皆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敢放过。

一阵大风忽然毫无征兆地从上空刮下,擦过两人的头顶,又呼啸着俯冲下去。两人吃了一惊,同时抬头看天,在飞沙走石中努力寻找着老道的身影。

“那是什么?”李德让看到尘土中有一角熟悉的蓝色,正打着旋飘飘悠悠地从高处落下,“那是他的道袍吗?”他提高声音,炯炯目光全部集中在从天而降的那片破布上。”

晏娘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高处,眸中满是机警。

破布还在空中飘舞,越来越低,在快要接近两人的时候,被一道火光击中,在火星的包围下化成一团灰烬。

“不是他。”晏娘自言自语地说出这几个字,她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可就在两人凝神思忖时,地上掀起一片极薄的烟尘,只有手掌大小,一点点靠近李德让的靴子,顺着他的鞋面、裤脚溜了上去,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腰间镶着珠玉的蹀躞上。

“声东击西,楚国公,我们是不是上当了?”晏娘眼珠子微微一转,将两手摊开,在自己身上细细打量。

李德让也学着她的样子看向自己袍子,可这一看,他背后却猛地一凉,爬上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因为他看见了一只手,一只焦黑皴裂的手,它就负在自己的腰侧,五指蜷曲呈钩状,在他还来不及发出声音的时候,猛地插进了他的蹀躞,探进他的肉中。

李德让发出一声痛苦的叫,拔出靴中的匕首就朝那手刺去,可是这一刺,他差点给自己深可见骨的伤口雪上加霜了一把,因为那只手已经不见了,像是隐进了他的体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了?”晏娘见李德让轰然跌坐在地上,忙俯身蹲下,在看到他腰间的伤口时,她的眉毛拧成一团:这伤口极深,一直通到内腹,若非蹀躞上的珠饰遮挡,可能当场就会让李德让腹脏开裂,要了他的性命。

晏娘心中一震,忙从腰间掏出一方丝帕覆在他的伤口上,低声说道,“你闭气静坐,切不可再牵动伤口。”

李德让点头,将两手放在双腿上面,慢慢阖上眼睛。晏娘见他气息慢慢平稳,便站在他身前,一双明眸环视四周,努力搜寻老道的踪迹。

现在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李德让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时起时伏,没有间断,不时惊扰晏娘本就紧绷的心弦。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德让面色苍白,额角挂着几滴冷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一路滑到脖子,浸湿了他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