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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365)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钟志清右臂一抬,示意男人起身,他自己则前后看了看,缓步走到院落最深处,这才转身冲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彪形大汉说道,“盐船已经在运河上行驶了半月有余,再有两日就要靠岸,可是你们却迟迟都没有动手,此为何故?”

男人躬下身子,压低声音冲他说道,“大人,不是小的们不想行动,是因为朝廷此次派兵随行,每一艘船上都有随行兵士不下十人,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钟志清叹了一声,又蹙眉说道,“此事我倒也听说了,只是你们难道不能趁夜隔离开一只盐船,以多敌一,应该也是可行的。”

那男人狠狠跺了一脚,“大人不知,这些盐船上的兵士彻夜不睡,终夜灯火通明,而且每隔半个时辰,便要报一次数,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偷袭。更棘手的是,他们还携带了烟球上船,一旦发现敌情,便会朝敌船投掷火球,到时候,我们兄弟恐怕还没接近盐船,就已经尸沉河底了。”

钟志清眯起细长的眼睛,左手轻轻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的一枚血红色的玉扳指,如此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下定决心一般的转过身,对那男人说道,“如此一来,便只能等船只靠岸,我们方才能进一步行动了。”

男人身子重重一抖,“靠岸?”

钟志清冲他走近两步,斜睨着他头顶那颗在月光下莹亮闪耀的汗珠,嘴中哼了一声,“怎么,怕了?看来同你表兄想比,你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至少在胆识上无法同他相较。”

男人被这话唬了一跳,不过嘴里却依然含混不清地说道,“表兄他已被朝廷斩杀,脑袋在建州城门上挂了整整半月,脸皮都掉光了,才被人取下。所以现在兄弟们都怕了,不敢再再”说到这里,他怯怯地抬头看了钟志清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半点波澜,才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大人,我也总得为我这些兄弟考虑,他们家里也都有妻儿,若是真的被抓了,我可怎么”

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信封,钟志清冷淡的声音随之传来,“看看吧,看完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男人一愣,接过信封将它拆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字迹潦草的白纸。他一目十行地读过去,越读心里越是凄凉,最后,这凄凉将他的心脏冻成硬邦邦的一块石头,半天都喘不出一口气来。

忽然,他身子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久久都无法直立起来。

“怎么了,心寒吗?你口口声声想要照拂关怀的好兄弟,竟然给我写了密信,说你办事不力,想顶替你做了这个位子,对了,”钟志清将玉扳指又转了几圈,波澜不惊地说道,“他还说,你的老爹老娘皆被他控制在手中,只要我一点头,他便将你们杜家的人斩草除根,绝不留下半点后患,并把你的人头呈上,让我在当今圣上面前立一记大功。你说,他是不是比你贴心多了?”

男人忽的狠狠握拳,猛地砸向地面,“这个狗杂种,枉我将他当兄弟,他却要要我杜家所有人的性命。”手背吃痛,他的知觉似乎也跟着回来了,他看着面前那个身长玉立的男人,双膝跪地,冲他磕了三个响头,“钟大人,杜汝愿一辈子效忠大人,唯大人马首是瞻。狗吃谁家饭,就守谁家门,从此,杜汝便是大人的一条狗,再也不会违逆大人的命令。”

钟志清满意一笑,手指终于停止了把玩玉扳指的动作,他微微俯身,将杜汝搀扶起来,轻声说道,“你表兄曾与你说起过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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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泄愤

叫了几声都没有应答后,钟敏面色一凛,抓起梳妆台上的一把象牙梳子朝环翠的脑袋砸去,口中怒骂道:“小蹄子,你耳朵聋了,我嗓子都要吼破了,你还像根木头似的杵着不动。”

环翠身子一抖,忙走过来,战战兢兢地问道,“小小姐,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钟敏晲她一眼,下巴朝镜子一抬,“你看看我这张脸,白吗?”

环翠忙陪着笑说道,“小姐肤质细腻,比玉石还要白净呢。”

钟敏呵呵冷笑了两声,“你也知道我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那方才为何不给我多涂抹些胭脂?看来你不仅是耳聋了,眼睛竟也瞎了。”说罢,她便抬手照环翠腰间狠拧了一把,直拧得她嘴里“嘶嘶”得吸着凉气,却仍是不敢躲开。

“小姐,我这就这就给您上妆”环翠强忍住泪水,抓起胭脂盒打开,拿起细簪子挑上一点儿,用水化开,抹在手心里,便朝钟敏脸上涂去。可是刚触到钟敏的皮肤,她肚中突然“咕噜”一声,紧接着,腹中似有什么东西猛地一动,将肚皮朝上撑起。

小腹中硬硬的一坨,纵使隔着皮肉,环翠都能感受到那东西冰冷异常,而且,它还在小幅度地颤动着,像是在呼吸一般。

她手一抖,手掌重重按在钟敏脸上,脂粉奁亦被她撞到地上,脂粉散得到处都是,鲜红色的粉末,触目惊心。

钟敏看着腮帮那两块红得怪异的印痕,面无表情地慢慢站起身,一双冷冽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环翠,嘴角翘了几翘,终于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一把抓住环翠的头发,另一只手卯足了劲朝环翠脸上狠狠扇过去,一下接着一下,没有多久,环翠的脸蛋已然红肿起来,嘴角亦流出一丝血迹,她口中小声地乞求着,却任由钟敏抓住自己的头发,半点也不敢反抗。

“让你故意把我画成这样,让你故意把我画成这样,我现在也要将你的脸打红打烂,让你无法见人。”

钟敏一边说一边打,疯了一般,一下狠过一下。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听到里面的声音,吓得面色惨白,可是却不敢进屋阻止,甚至连喊人都不敢,生怕自己遭受和环翠一样的命运。她们最了解钟敏的脾性,这位钟家大小姐平日里话虽然不多,但其实内里是个最阴沉的,一旦气急了便会打人,而且下手极狠。府中曾有一个老嬷嬷把钟敏最爱的一件裙子洗坏了,竟被她打断了一根肋骨,多亏钟志清势大权大,将此事压下,才没让官府的人将钟敏带走。

不过环翠这个人,由于从小跟着钟敏,早已摸透了主子的脾气,再加上她溜须拍马是一把好手,所以竟从未被钟敏打过。可是今天竟然连环翠都没逃过她的毒手,她们两个那是更不敢进去劝解了。

好在这个时候,院门被推开了,钟志清走了进来,听到屋里的声音,他急忙推门走进去,将已经站立不稳的环翠拽过来,另一只手则拦住还想扑将上来的钟敏,口中劝慰道,“好了好了,你看她这个样子,再打下去,可能要出人命了。这还是在你舅公家里,你多少给我收敛点。”

见父亲来了,钟敏重重喘了几口气,这才狠狠白了环翠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凳前坐下。钟志清则把环翠交给门外的两个小丫鬟,轻声吩咐道,“找个郎中给她看看,别真的出了什么事,又得惹来麻烦。”

嘱咐完之后,他便走到钟敏身后,手指在她脸蛋上轻轻一刮,“怎么了?这丫头惹你生气了?若是用得不爽,撵出去便是了,何苦为了一个丫鬟发这么大脾气?”

钟敏眼中的寒光还未消退,她盯着镜面,那副阴鸷的模样令钟志清都感到一丝寒意。俄顷,她吐出一口气,肩膀亦松软下来,拿起帕子在脸上擦拭了几下,冲钟志清说道,“父亲,是女儿不好,又让您担心了。”

见她面色如常,钟志清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他拉住钟敏的手,柔声问道,“敏儿啊,爹此次来新安要住上一段日子,有爹陪着你,你开不开心?”

钟敏淡淡“嗯”了一声,嘴巴一撇,小声问道,“父亲来新安可是为了公事?”

钟志清点头,“盐船马上就要靠岸,圣上派我和程德轩一起监察此事,所以我一到这里,就先去了新安府,这个时间才得闲过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