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新安鬼事(264)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祖师爷,你要做什么?”小离身子一颤,随即被孙怀瑾高高举到半空,他那颗被白毛缠绕的脑袋里发出一阵“吱哩哇啦”的怪笑,小离虽听不明白,却猜中了他的居心,因为,孙怀瑾另一侧的手掌中,攥着胡靖的斧头,那柄沾满了无数人牲鲜血的斧头。

晏娘伏在桥栏杆上,夜风吹起她鬓角的乱发,将她本就秀丽的面孔修饰的更加风姿绰约。她一动不动,静心聆听着下面的动静,一直到小离的惨叫声传出来,她才在嘴角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若是知道自己的亲孙子、亲儿子也被当成了人牲,你们恐怕在地府也不得安宁吧,活该,为了心里的一点执念,你们害人无数,最后造出这样一个怪物。现在,胡家的最后一点血脉葬身在它的手下,你们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拱桥下面渐渐归于平静,一道道白烟在桥下穿梭环绕,弄得下面白雾沼沼,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晏娘略略抬头,看了天上那轮被完全遮住的月亮一眼,身子却还是一动不动,她脸上挂着那抹常见的似有似无的笑,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她等的东西出现了,桥下传来一声微微的咳嗽,紧接着,一只脚从桥洞中小心翼翼的伸了出来,轻轻搁放在泥泞的河堤上。。

他试探着,适应着,体味着,毕竟,在黑暗中沉睡了六十年,他现在想要好好品味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终于,他确信了,确信自己重新回归到人间,回归到这片苍茫的土地上。这里,好的东西不少,赖的更多,但是,却让人如此念念不忘,舍不得放手。

孙怀瑾回来了,他走出桥洞,赤身露体的沐浴在暗夜下。抚摸着自己身体上结实的肌肉,他笑了,声音冲破苍穹,将压抑了几十年的抑郁和不甘全部倾泻了出去。

真好,虽然眼前是一片无际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单单嗅着甘甜的空气,竟觉得也像香醇的美酒,闻不够,几乎让他的心都醉倒了。都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却苦苦的等待了六十年,可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感受它的僵硬和冰冷,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他如此的得意,如此的兴奋,竟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方一直有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直到那人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声,“爽快啊?”孙怀瑾才猛地将头抬起来,脸上的欢愉凝成一块冰冷的霜。

“你一直在这里?”他高声质问晏娘,粗壮的右臂却在身后微微抬起,准备对她发起攻击。

晏娘打了个呵欠,“我是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了,孙怀瑾,你真够狠的,竟然生生斩断了那小畜生的胳膊,枉他一路护着你,没想,你却将他当成最后一个人牲。”

孙怀瑾脸色一寒,“这是他的心愿,也是他父辈祖辈的心愿,我替他们达成,胡家人走也能走的安心了。”

“年纪大了,果然歪理也比旁人多些。”晏娘掩着嘴巴笑,目光从飘飘悠悠,到一点一点的聚在他的身上。

孙怀瑾总觉的她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里面不仅没有杀意,反而却有些嘲讽的味道,似乎她在等着看一场好戏,一场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好戏。

是什么呢?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心一横,右臂对着晏娘的方向伸过去,伸到一半,心里却猛地一凉,手臂就这么软塌塌的悬在半空,怎么都直立不起来。

为什么周围的景致愈渐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手臂上那些黑色的汗毛,一根一根,在闷热的天气下,死死贴伏在他的皮肤上。。

他的嘴巴大大张开,抬头望向天上,这才发现一弯新月,淡雅清秀,像一撇动人的柳眉,嵌在黑色的天幕中。它虽细弱的让人怜悯,但是月光如华,铺天盖地落下,将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在自己的光芒之下。

“怎么会?”孙怀瑾惊恐的看着晏娘,不知是在对她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月食的时间怎么会这么短,才将将半个时辰,古书上记载的几次,都长达两三个时辰不可能不可能”

晏娘得意一笑,“月食持续时间的长短跟地影与月亮的移动有关,长则三四个时辰,短则只有半个时辰不到,不幸的是,今年的月食时间特别短,更不幸的是,这一点,世上只有我一人能算的清楚,连沈青都算不明白。”

------------

第三十五章 扒皮(本卷完)

孙怀瑾哆哆嗦嗦的指着晏娘,“所以所以你你刚才没有阻止我,就是因为你知道,我即便复活了,也会很快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他的话从中间生生的折断了,因为空中那轮皎皎明月已经露出了半边脸,银色的月光就像一块美丽的轻纱,盖在苍茫大地上。

孙怀瑾的身子也沐浴在月光之下,不过,它已经不像方才那样,黝黑结实,肌肉分明,它现在看上去飘飘渺渺、模模糊糊,像是随时能被风吹走一般。

“唰。”

一道白烟从他体内窜了出来,腾到半空中,化成一片虚无,紧接着,更多的白烟呼啸着接踵而出,它们在空中盘旋交汇,很快融入到皎洁的月色之中。

“不”

孙怀瑾发出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声嘶吼,不过,这吼声很轻,轻不可闻,就像他的身体一般,云消雾散,重新归隐于那个他拼命想逃离的黑暗中。

***

乔夫人脸色铁青的从乔凤仪的房间里走出来,她甚至顾不得擦一擦脑门上被女儿气出来的一头热汗,就朝乔老爷的书房快步走过去。乔老爷正在作画,见夫人一脸愠怒的冲进来,无奈的笑了几声,放下画笔,“怎么样,我早告诉你,凤仪她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越劝反而会适得其反。”

乔夫人快步走到书桌前,“老爷,难道你就这么坐视不管了?沈青现在是一门心思的要去寻那赵泽平,他若真的当了他的门生,轻则一辈子碌碌无平,拿不到一官半职,重则,”她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眼睛瞪得溜圆,“重则,我们全家人都可能要跟着赔上性命,老爷,你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啊。”

乔老爷摇头苦笑,“这几天我也多少打探到一些消息,以那赵泽平当年在朝廷中的地位,圣上倒是不会动他,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到的大臣太多。不过,他现在已经告老还乡,沈青跟了他,确实不会如夫人所愿,混出什么名堂来。罢了罢了,我本来也不奢望他能平步青云,只要他真心对凤仪,两人携手白头,我也就知足了。”

“可是可是”

乔夫人还想再辩白上几句,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走进来,冲二人行了一礼,“老爷,夫人,刚才我到街市上,听到了一个大好消息。”

乔夫人白他一眼,“除非那赵泽平官复原职,否则,现在什么对我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夫人猜的没错,”那小厮差点一跳三尺高,“大家都在传,赵大人被圣上召回汴梁,说是要重新拜他为相。”

“哗啦。”乔老爷的画笔掉在地上,墨迹溅了乔夫人满裙角都是。

“你说,赵泽平重新被任命为宰相?他可是可是先帝的人啊。”

小厮抓着脑袋,“我也听不明白,但是他们说,好像是因为他是开国旧勋,能能压的住事儿”

听到这些话,乔夫人顾不得被弄污的裙子,麻利的朝屋外走去,嘴里嚷道,“女儿,女儿啊,快收拾收拾,带上些礼品,咱们一起到沈青家去看看,怎么说也是快要做我的女婿的人了,这么久没去看过,实在是太失礼了。”

***

晏娘坐在院中刺绣,她的眼睛盯在针尖上,思绪却恍然不知飘到了何处。立在枝头的精卫见她蹙着长眉出神,展翅飞到她的肩头,“啾啾”的叫着,似是在抚慰她不安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