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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232)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曹大夫,这个人可能知道杀死樊荫姑娘的凶手,所以我还是想去见一见他,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喻无伤说明了来意。

曹大夫听他这么说,拿出了几条手帕,“公子可以去见他,不过一定要用这帕子堵住口鼻,现在天儿热了,他那屋子里的味道恐不好闻。”

他说的一点也不错,那个人被安置在医馆后院一件阴暗的偏房里,刚一推门进去,蒋惜惜的鼻中就窜进了一股腐肉和脓血混合在一起的臭味儿,即便隔着手帕,这味道依然浓重,根本回避不了。曹大夫捂着鼻子,“二位自己问他吧,我前面还有病人,就不奉陪了。”说完,他就忙不迭的踏出屋子,逃也似的不见了。

“戚叔,推我过去。”喻无伤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影,朝身后命令道。

“少爷,这里空气污浊,您真的要过去吗。”戚叔趑趄不前。

“我来推少爷过去吧,戚叔,你在外面等着就好。”蒋惜惜接过四轮车,推着喻无伤来到那人床前。

床上面遮着幔帐,是为了防止苍蝇蚊虫叮咬病人,不过即便隔着一层白纱,还是能清晰的看到那人的模样: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身长满了恶疮,脓血从疮处流出来,将整张床铺染成淡淡的粉色。尤其是他的脖子,胀得像大腿那么粗,喉结处凸起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瘤子。

蒋惜惜捂住嘴巴,朝后退了几步,双眼中充满了惊恐。

喻无伤回头望她,“蒋姑娘,这人赤身露体,你若是觉得不适,先出去等我好了。”

“他的脖子为什么肿的如此厉害,那天我在谷底遇到他时,明明不是这样的。”说出如此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后,她突然推起喻无伤朝屋外跑,慌乱中将桌上一只装满水的铜盆撞翻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床上的人似是被这声响惊动,他竟慢慢的坐起身,伸手将幔帐掀开。

蒋惜惜已经推着喻无伤来到门口,刚打开门,忽听后面传来“啊啊”的干嚎声。她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那人已经摇摇晃晃的从床上站了起来,他望着门口,嘴巴里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怪叫,手颤颤巍巍的指向前面。

“蒋姑娘,快把我推过去,我要问清楚,到底是谁杀了樊荫。”

蒋惜惜却没有理会他,她坚定的推着四轮车来到门外,重重的将屋门关上。

“蒋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他眼看就要不行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话音未落,门内就传出接连不止的喘咳声,透过窗户,他们看到那个人捂着自己的前胸,将一口口鲜血接连不断的喷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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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峰回路转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不出半刻光景,竟然积成明汪汪的一滩,红里透着黑,触目惊心。可是那人还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似是想将全身的血液都咳出来。

又过了一刻钟,咳嗽声终于停止了,那人缓缓直起身,用肿的只剩下两条细缝的眼睛朝窗外瞟了过来。就在蒋惜惜以为他要擦擦嘴巴,朝他们走过来时,他的身子突然朝后倒去,像一片树叶般轻飘飘的跌到那摊粘稠的鲜血中,手脚挣扎了几下,软绵绵的耷拉下来。

他,终于解脱了。

蒋惜惜静默了好久,直到戚叔一边喊着“疫病,疫病又来了”,一边冲出院子,她才全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推着喻无伤朝院外跑去。可是没跑出几步,手背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

“蒋姑娘,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喻无伤脸色苍白,说出的话却坚定的不容反驳,“这种温度下,不出几个时辰,尸体就会**发臭,到那时,疫情蔓延就不可避免,”他毅然坐直了身子,“十六年前的悲剧,不能再在淡水镇重演了。”

蒋惜惜看着坐在四轮车上那个瘦弱的身影,紧绷的心弦慢慢舒缓了下来,她转到车前,直视喻无伤的双眼,“喻公子,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蒋姑娘愿意帮我?”

“我若是这么走了,怕是无颜再回故土。”

喻无伤没懂她话中的深意,但是他已经无心追究,因为医馆中突然传出了一阵阵惊呼,想是戚叔将这个闻者惊心的消息带了出去,扰乱了一池静水。

“点火,烧屋子,我记得婆婆说过,若想除根,只能用火灼这一个法子。”喻无伤的眼睛在院中转来转去,终于落到旁边的一摞垒得高高的柴火上,“蒋姑娘,用这些柴火堵住门窗,再将它们点着,这屋子独门独户,火势应该蔓延不开,只要将尸体彻底烧化,疫情就无法扩散了。”

蒋惜惜忙按照他的话一一照办,将最后一堆柴火搬到窗台上时,她朝屋内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的眼睛尚未完全闭合,满身的黑疮还在向外流着浓水。她打了个哆嗦,退后几步,将一只点燃火的木柴扔向屋内,然后推着喻无伤退到一旁,两人看着火苗越蹿越高,门窗家具的爆裂声不断从屋里传出,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橘红色的火苗一点点爬上天空,和一朵通红的火烧云融合在一起,将天际涂染得像一块红布。

“应该没事了吧。”蒋惜惜看着房梁断成两截,屋顶整个坍塌下去,自言自语的说道。

喻无伤轻蹙着眉毛,“事情还没完,这个人一定不是疫病的源头,他虽然被烧掉了,但是难保他人不被染上,这几日,还是要提醒镇民们多加小心。”他回头看着蒋惜惜,“蒋姑娘,你是怎么发现他身染疫病的,我方才见到他时,还以为那些创口是从悬崖跌落形成的外伤。”

“樊夫人说过,染了疫病的人,脖子、腋窝、双腿等地方会出现肿胀,长出拳头大的血包,而我在谷底发现这个人的时候,他虽然浑身是伤,但是脖子却没有肿胀,再加上曹大夫说他的伤口没有好转,反而溃烂流脓,所以我便怀疑他染了那个病。”

正说着,院内突然挤进了不少镇民,他们都是看到火光冲进来的,戚叔也在他们中间,他试探着朝屋里瞧了瞧,“少爷,那人的尸体已经烧掉了?”

喻无伤点头,“戚叔,你明日到益州采购几车皂荚回来,或许淡水镇用的上。”说完,刚要命他将自己推出去,镇民们突然齐齐跪下,“蚕神转世,喻公子真是蚕神转世啊,若是没有你,淡水镇可如何避过这一劫啊。”

***

“大人今天怎么看起来愁眉不展的?”

“嗨,你没听说吗?京城那位于大人出事了,他可是咱们大人过去的老师,也是他背后的靠山。”

“呀,他可是门下侍郎啊,能出什么事?”

“他那傻儿子最近不是要娶新媳妇过门吗?可是迎亲的那一天,新娘子在府里等啊等,硬是没把新郎官等过来,你猜怎么,原来当天早晨有人告御状,将一本账簿放在大庆殿前面,上头是于大人监理修建黄河大坝时偷工减料的证据,据说他单从这个工程中就贪了白银六百两,圣上大怒,当即就命人将他缉到大理寺审讯,可谁想,圣上的人到了于府,却发现他们一家三口不见了,原来,他一早收到口信,举家出逃了,人到现在还没抓住呢。”

“这倒怪了,皇宫内外把守的这么严,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将账簿放到大庆殿外面?”

“谁知道呢,总之,这事儿蹊跷的很,于芳大人本来想让儿子娶个媳妇儿,给家里添个孙子的,谁知道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所以咱们大人才一整天都没好脸色。”

躲在廊柱后面的蒋惜惜将两个衙役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到耳中,她的后背濡出一层汗,汗干了,衣服贴在后心,沁出一阵舒心透肺的凉爽。眼角有泪泌出,她伸手去擦,刚擦干,唇边却忍不住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就这么又哭又笑的站在衙门外面,全然不顾路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