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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贵妾(135)+番外

作者: 深碧色 阅读记录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对坐着,沈瑜也只能勉强看清他的神色。

“你……”沈瑜顿了顿,又问道,“没想过报仇吗?”

沈瑜不知道他在西域那半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也不知道他当年乍闻此事时,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可单设身处地的一想,就觉着心颤。

宋家世代忠烈,宋予夺更是自小就被教着忠于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亲去世后,他十三上战场历练,满心想的都是大破西域为父报仇……

知晓此事时,仿佛天翻地覆,信念都成了笑话。

原来忠的君,才是杀死了父亲的罪魁祸首。

“想过,”宋予夺坦坦荡荡地说,“被困在西域那半年我甚至有想过,若是真按着他们的主意去做,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这话,已是大不敬,若真传出去,只怕宋家上下都会被带累。宋予夺肯对沈瑜说这样的话,已是全然信任。

沈瑜只觉着嗓子发紧,缓缓地说:“可你到最后并没这么做。”

“是,”宋予夺顿了顿,低声道,“我在西域边关耗了那么些年,护着那里的百姓,我不能因着一己私愤,就对那些百姓刀刃相向。”

所以他隐忍半年,最终还是选择了回来。

宋予夺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所以就算知道当年旧事的真相,也不能做什么。

若是倒戈,那害的是平民百姓。而回京之后,他也未曾对皇上动过什么杀念,毕竟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带着整个宋家万劫不复。

这世上左右为难的事情太多了,爱恨、恩仇,皆是一塌糊涂,算都算不清。

宋予夺早些年杀伐决断,春风得意之时,觉着自己无所不能。而这件事就像是锉刀,磨去了他的意气与锋芒,让他成了如今这模样。

本该是搏击长空的雄鹰,如今却折了翼。

若非如此,他现下或许忙于练兵,又或许在边关驻守,也没这个闲情逸致整日里陪着沈瑜消磨时间。

沈瑜沉默片刻,将话题又绕了回去:“你当年回来后,就未曾去查过,究竟是谁动的手吗?”

“此事并没那么简单。”宋予夺摇头道,“更何况我还在西域耽搁了半年,就算是有什么蛛丝马迹,再回去时也难查到。”

他看起来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沈瑜却始终放心不下,又道:“会不会真是陈家下的手?”

虽说先前大皇子是为了拉拢宋予夺,所以才将两桩事都推到陈家身上,可却也并不是全无道理的。毕竟当时宋予夺与锦成有婚约在身,一旦完婚,就成了大皇子的助力,陈家想要故技重施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在这件事上,皇上与大皇子一脉,是可以撇清干系的。

“有这个可能,”宋予夺低声道,“但也不是没旁的可疑之人。”

沈瑜再三追问,是怕那背后之人会再下毒手,可眼见着宋予夺并不想深究此事,也只能作罢,轻声道:“那你要多加小心。”

宋予夺听出她这话中的担忧,反而笑了:“这你不必担忧。当年在边关是情况特殊,如今他们也不敢再动什么手脚。”

沈瑜还欲再说,可却有丫鬟端了个烛台进了门,试探着问了句:“将军?”

丫鬟点燃了会客厅中的烛火,书房的门没关,烛光透了进来,足以让沈瑜看清宋予夺的神情。

她下意识地抽回了手,略微抬高了些音调问了句:“何事?”

那丫鬟像是没料到她也在这里,脚步一顿,停在了书房外,随即问道:“青溪姐姐着我来问一句,可用摆饭?”

沈瑜还惦念着方才的事情,并没分神注意旁的,只随口道:“好。”

等那丫鬟出去,宋予夺站起身来,摸了摸沈瑜的鬓发:“走,出去。”

他神情自若,仿佛方才的谈话压根没发生过一样,倒是让沈瑜都有些自愧不如了。或许是因为宋予夺在她面前显得太纯良,她虽知道宋予夺在战事上很有厉害,但却很少这么直观地感受到。

宋予夺注意到她这微妙的变化,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沈瑜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乍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沈瑜内心的惊骇溢于言表,可大概是被宋予夺平静的态度给感染了,她很快就又平静下来。过了段时间,甚至都很少再想起。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沈瑜大半的心思仍旧放在生意上,柳三先生写了新的话本,编排之后,很快又在京中掀起一波风潮。

她闲时会到茶楼去听说书,附带一耳朵的流言蜚语,对京中的事情竟也颇为了解。

最近,朝中有人提出了复开古丝路,恢复前朝时与西域的通商。这引起很大的争议,朝会上吵了半月有余,却还是没能定下来。

毕竟本朝与西域素来不睦,尤其是如今这位皇上,在位多少年,就跟西域撕扯了多少年,直到三年前宋予夺一举击溃西域,方才换来了几年的太平光景。西域如今虽俯首为臣,可心中指不定怎么记恨着。

前朝开辟的古丝路通商,虽能带来不少便利,可如今却是要担不小的风险。

朝堂之上吵着,百姓们闲得无趣,也时常会议论起来此事,嗅觉敏锐的商贾,更是时时盯着。沈瑜还听人提过一句,说宋家三爷那边甚至都开始有所筹备了。

但这事从入夏之后断断续续地拉扯到暑气都消散了,最终却还是没成,原因也很简单——皇上不放心。

这位皇上,是个多疑又矛盾的性情。

若是正当壮年之时,或许还会一试,可他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性就也消沉下去了。连京中的禁军都要指派顾诀牵制着,他又能放心谁去主管古丝路?

若是以往,沈瑜会觉着宋予夺是个不错的人选,可自从知道当年旧事后,她就几乎能确定了,若非是万不得已,皇上必然不会再让宋予夺到西域去了。

皇上早年多疑,所以才会在多事之秋令人除掉了宋伯闻,后来坐稳了这个位置后,心性渐渐平和。可他骨子里的性情是改不了的,越到晚年,他反而越会故态复萌。

在与宋予夺的交谈之中,沈瑜察觉到,皇上甚至已经开始有意疏远慎王。

慎王是皇上的亲弟,早些年颇受倚重,素有令名。他性情好,也有本事,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如今还未到而立之年,正是大好的年纪。

可皇上却已经日薄西山,心中难免会过不去,恰逢慎王办了件不合他心意的事情,便发作了。

沈瑜难以理解:“皇上谁都猜忌,难道是想将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宋予夺的笑中带了些嘲讽,纠正道:“他本就是孤家寡人。”

当初在后宫之时,沈瑜是觉着这位皇上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情,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让夺嫡愈演愈烈。

如今再添上个“敏感多疑”,简直是要了命了。

沈瑜低声道:“不知薄太后作何感想。”

薄太后有两子,当年先帝立储之时,慎王才刚出生,所以打从一开始,薄太后就是将长子当做帝王来养,次子当做贤王来养。

便是她再怎么高瞻远瞩,想来也没料到会有今日。

群臣对朝中风向是再敏锐不过的,觉察到皇上对慎王的态度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疏远了许多。毕竟若是冒险站哪位皇子,好歹像是下注,有赢的机会,可慎王却压根就不在赌局上,谁会去冒着触怒皇上的风险跟他亲近?

在这群“明哲保身”的人中,宋予夺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

他与慎王私交甚笃,此番也没有撇清干系,仍旧是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甚至还应了慎王的邀约,到牧山围场小住,狩猎去了。

不过在答应之前,宋予夺还是特地同沈瑜报备过的,以免她担心。

沈瑜对此倒没什么顾忌,一来她本不是拜高踩低的人,二来,她也不觉着皇上真会在这种关头对慎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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