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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95)+番外

作者: 大罗神仙 阅读记录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亲近我。也不知他是觉得娘丑呢,还是在他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越是自己亲近的东西,越是要遭殃。”

杨玉琳对于景福临的姑姑,很是在意,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口。

太后许久没有应声,最后抬头仔细看着杨玉琳:“也罢,他都送你来我这儿了,想必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要真说起来,就是很长很长的一桩旧事了,你还是先起来吧。”

景和、景明这俩兄妹是极相像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像到只需要换一身衣裳,太傅也好,宫人也好,没有能分辨得出来的。

父皇怜惜他们兄妹情深,从小便安置在一处教养,景和学什么,景明便跟着学什么。反倒是景和少年淘气,不肯用功,景明乖乖巧巧,学什么都更快些。

天长日久,景和的功课不想做,都是景明帮他做。景和的射术考不过,也是景明换了衣裳替他考。景和因此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妹妹要什么,哥哥就给什么。

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景和入主东宫,父皇开始安排景和在书房议政。景和不喜欢,向妹妹诉苦,景明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像从前一样,我帮哥哥写?”

太子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事,很快在宫内传开,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除旧布新,切中时弊,做父亲的甚为骄傲,直到他发现这些文章都是出自景明之手。

那是景明第一次看见父皇生那么大的气,她憋着眼泪,心中不服:“从小到大,哥哥不会的,哪一样不是我帮他?不过是写几篇政论,究竟是如何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父皇怒急:“那若是景和坐不稳这太子之位,你可要替他入主东宫?”

景明想也不想:“若是哥哥愿意,此事有何不可?”

父皇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时,景明整个人都是懵的,父皇竟然打了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二日,父皇一道圣旨,将景明嫁入了永乐侯府。老侯爷为人清正,家风纯和,世子秦深,才貌无双,品行温良,怎样看都是一桩好姻缘。

巧的是,秦深心里恋慕明华公主多年,也不知是不是九天神佛听从了他的祝祷,竟真的叫他如愿以偿,这道从天而降的圣旨,砸得他魂飞天外,喜不自禁。

他去庙里添了三十年的香油,发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捧着一颗鲜红跳动的心入了喜堂,担心酒气冲撞了她,不仅自己滴酒未沾,甚至还特地沐浴更衣,换了新的衣裳才进门。

揭开盖头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心上人在哭。

秦深一下子慌了手脚,给她拿帕子,景明随手捡起绣床上的枕头砸出去:“不许碰我!”秦深站着不躲,等枕头砸到自己身上,才挪了位置,站得远远的,然后不动了。

景明:“……你为什么不躲?”

秦深红了脸:“你扔过来,我要是躲了,你就扔不到了……”

景明破涕为笑:“你这人倒有趣。”

景明一笑,秦深脸红得更厉害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那,那你休息吧,我,我就站得远远的,不会,不会碰你的……”

景明本就与景和从小一处教养,性子洒落,不似那些闺阁小姐爱耍脾气,哭鼻子不过是生气父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心尖上的小公主,还不是翻脸不认人赶着把自己嫁出去,越想越是悲凉,这才掉了几滴泪。

眼下嫁都嫁了,秦深看着也不像草包纨绔,和缓了情绪,倒对自己这通脾气有些赧然,景明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秦深低着头靠近了几步,景明悄声说着:“你们永乐侯府,许喝酒不许?”

秦深吓了一跳:“喝酒?!”

景明忙把手去掩他嘴:“喂,悄声!宫里父皇也好,母妃也好,哥哥也好,姑姑也好,没一个准我喝酒的,你们永乐侯府,是许人喝酒不许?”

秦深脸颊通红,景明一双眼泛着光,看得他心口砰砰跳,木讷地点点头。

景明笑得开怀:“太好了!那你去弄点酒来,最好是每一样都弄点过来,就是,嗯,你们这里最好喝的,都拿过来了。”

秦深点点头,晕晕乎乎地就出去了。

在大婚之日陪心上人纵酒,虽然听上去有些惊世骇俗,且不符合他素日的家教,但是看着景明一双眼贼兮兮地闪亮,秦深觉得眼下让他做再出格的事情他都不会眨眼的。

一个是深宫里身份尊贵的公主,一个是克己复礼的世子,哪一个也不是能喝酒的,且又喝得这样杂,不到一个时辰,两个人就醉得人事不省。

第二日直到午时,房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无,侯府随侍使女请示了老侯爷,壮着胆子开了门,这才发现两个人四仰八叉醉死在地上,人仰马翻地请大夫的请大夫,请老爷的请老爷。

等两个人好容易醒过来,老侯爷背着手,一脸古板,想要说什么,又碍着皇家的颜面不好说什么……秦深旁的都不管,只紧紧攥着景明,将人护在身后。

跟自家老爹大眼瞪小眼,老侯爷终究没说什么,秦深便仍是紧紧护着景明回了房。看着前面这个人闷声不响的背影,景明心里默默说着,这个人,也许是很好的……

秦深捧着一整颗心在爱护景明,景明又如何体察不到,很多次花前月下,看着身边这个小心呵护自己的人,景明都在心里叹息,就这样安然过一生,又未尝不可呢,后来自然便有了婉容。

秦深整日提心吊胆不说,连带着整个永乐侯府都鸡犬不宁起来,所有洒扫仆役全部换新,都是轻手轻脚、小心谨慎的人,唯恐冲撞了景明。

等闲人等不许靠近景明,上下请示须得站得远远的,就连老侯爷都小心翼翼,一日里叮嘱秦深十遍,务必要小心呵护。

秦深神经紧绷,夜里睡觉都格外当心,要在房里再加一张床,景明一掌拍在他脸上:“你们永乐侯府怎么回事?以前没有人生过孩子吗?怎么这样神经兮兮的?”

秦深拿了她的手给她哈气,边说边笑:“我听爹说,我娘生我的时候,比现在还紧张,整个侯府找不出一个尖角锐器,里里外外全让我爹用细棉包起来,唯恐磕着碰着一丁点,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景明哭笑不得,搂着秦深的脖子安然睡去。

怀胎三月的时候,秦深护着景明在湖心亭看莲花,一双璧人,暖风和畅,颇觉岁月静好。秦深挽着景明的手,忽然问她:“九儿,你可有什么心愿没有?”

景明出生在九月,父皇和母后便唤她小名做“九儿”,秦深很喜欢这么叫她。

景明依偎在他身侧,看着湖里摇曳的莲花出神。

“从前倒是想着,我文章比哥哥好,骑射比哥哥好,若是哥哥能治理这天下,我又为何不可?只因我是女子,便要相夫教子,终老此生吗?”

景明伸手捧着秦深的脸:“可是后来,有了你,现在,又有了宝宝……我便只有一个心愿,陪着你,陪着宝宝,一生喜乐。”

景明在她额上轻吻,不再说什么,心里却隐隐绰绰地有了一个想法,就是这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生出来的虚无缥缈的想法,葬送了整个永乐侯府。

他的九儿想要什么,他舍了命也要给九儿取,可秦深心思单纯惯了,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反而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

景和带兵抄检侯府的时候,秦深立在侯府大门口,对着景和躬身请求:“所有事情我一力承担,只求太子殿下看在兄妹一场,不要为难九儿。”

景和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暗箭透过秦深的胸口,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将宫里的景明接了过来,他只看见自己的妹妹挺着大肚子跌跌撞撞,赶上前去握住秦深的手。

景和脑子里嗡声作响,他听见自己的妹妹撕心裂肺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回答,他心里升起一种绝望的无力感,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