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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77)+番外

作者: 大罗神仙 阅读记录

错!

他的本命丹给了你,他的修为又救了人,他从肉身到元神已是损耗干净,这颗金莲子,永生永世不会再生花。

你既是罪魁,从此洗心革面,行善积德,兴许便抵得了你的罪过了。”

说到这里,掌灯忍不住皱了眉头,自家养的那样好的牡丹花被猪给拱了!搁谁身上都糟心,若不是亿万万年的好涵养,他可早就将这头猪千刀万剐了。

伸手一拂,直接将人拂下三十六重天,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一眼也不想再多看。

沉香被人一把拂到戚山脚下,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痴痴傻傻地呆坐着,脑子里茫茫然一片,他就那么痴痴傻傻地坐着,反反复复回想着方才听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就那么痴痴傻傻地呆坐了好几百年,人间的朝代更迭了好几次,人间的景色换了无数轮,沉香才慢慢找回自己的神魂。

是了,那一盏沉香熟水,里面有师父的本命丹……自己夺了师父的本命丹,自己还伤了宝贝小师弟逼得师父散尽了修为……师父从此魂飞魄散了……

“你到底是有什么本事,令他惧怕至此,竟将本命丹化出来给了你?”脑子里嗡嗡作响,剜心的话语不断回响。

自己被炼焰带走的那一日,师父在惧怕?惧怕什么?怕自己日后报复?可不是么,自己挟私报复,逼得小师弟祭了魂,逼得师父散了魄……

沉香手掌搁在胸口,听见自己胸膛里一颗心似要爆裂开来,他眼睛里紫色氤氲,渐渐浓密,覆灭了整双瞳孔。

他想要仰天呐喊,却发现自己已经半个音都吐不出来,只能将手掌掐住自己胸膛,指甲嵌进皮肉,是半分也不留情的力度,他心痛得要死了,剜出来一定会好受些,对,剜出来就不会疼了……

他的手指越嵌越深,一个指节已经陷入皮肉,不消片刻,他就一定会活生生将自己的心剜出来。

寂寂然地起了风,微微地吹起来,带着点缠绵又熟悉的气息。

沉香的手停下来,眼睛里紫气一点一点地散开,瞳孔慢慢地重新聚焦,他茫茫然四顾起来,像迷了路的孩子,嘶哑的嗓子喊出几个破碎的字:“师,师父……是你吗,师父……”

空旷的天地,没有人回应他,唯一的声响是胸口的血流到地上,滴答,滴答。

第62章 不可结缘

八大魔将最近很是苦恼,他们魔族向来心狠手辣,四面树敌。

夺仙族的本命丹?小意思。夺凡人的生魂炼药?必须的。夺鬼族的怨气养傀儡?没毛病。夺妖族的美人当宠物,妥妥的。

但是现在,他们的主子居然开始做好事?这是什么情况!接受不能啊喂!

沉香打爆二叔的头接替了魔君之位,八大魔将是服气的,能够把碾压八大魔将的炼焰打爆,武力值是不需要怀疑的。

更何况沉香本身就有一半的魔族之血,是前前任魔君重摩正经的亲儿子,是前任魔君炼焰正经的大侄子,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但是最近这几千年,八大魔将跟着沉香,不是去人间扶老奶奶过马路,就是去冥界帮忙超度亡灵怨气,要不就是去妖族帮他们炼花炼草化形,有时候甚至还要去三十六重天帮忙洗衣服扫地做饭盖房子……

以前他们出去,走在大街上,男女老少奔走呼号:“魔来了!杀人啦!抢劫啦!救命啊!”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啊!

现在他们出去,走在大街上,男女老少奔走呼号:“魔来啦!修窗户!修地板!修路啦!”八大魔将忍不住要掀桌子!为什么到了沉香这儿整个魔族连画风都变了啊喂!

但是不管怎么抗议,搁沉香这儿就是一个打,不服就打,专治不服,打着打着,魔族上上下下成了五界劳模……五界团结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不管掌灯如何不待见他,沉香每年总要重回万法莲池一次,看着莲池那个小角落里专门辟出来的一方小格子,里面养着一颗小小的金莲子。

一年过去了,莲子还是小小的一颗,沉香继续横行五界,助人、鬼、妖、仙、魔为乐。一百年过去了,莲子还是小小的一颗,沉香加倍努力行善积德。

一千年过去,莲子还是小小的一颗,沉香再接再厉舍己为人。就这样,已经快三千年了,那颗小小的莲子还是没有发芽生根的迹象,与三千年前别无二样。

沉香蹲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被故人勾动思绪,委屈了三千年的凄楚,一时爆发出来。

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许久,哭软了一院子人的心肠。虽然前一秒还差点被他杀掉,但是眼下看他哭得伤心,倒惹得人跟他一起伤起心来。

哭够了,沉香站起身,抹抹眼泪,从杨玉琳和景福临身边走过,眼睛都不瞥一下,语气硬梆梆的,显出几分稚气:“你们两个,出去,我不喜欢你们,尤其是你们身上的气味。”

随即大踏步走到董映霞和周紫陌身边,一手拎起一个往屋子里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你说你是不是作死,本君费了多大的劲好容易救回来,你就捣乱,你怎么不再抹一次脖子呢,干脆两个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当日沉香目不交睫四处行善,正好乏了,就猫在安亲王府的大树上休憩,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底下热热闹闹的,看完了热闹,顺手就把周紫陌的坟刨了,把人给救了。

只是相思草毒素混在周身血液里,即便覃宛都救不回来,他不过是仗着自己的法力,给周紫陌吃了一颗保命仙丹,然后把人身上的血放干净了,过滤,再重新给人灌回去……

是极血腥、极骇人的法子。

因此,这三年里,周紫陌不能动情肠,稍微一生气、一激动、一着急、一恼,好,完了,一口血吐出来,前功尽弃,沉香便给人吃了忘忧草。

周紫陌此番看见董映霞吐血,情绪起伏太大,一时闷过了气去,也不算大毛病。再养几年,身体完全康健起来,把记忆给人家还回去,沉香的这桩善事便算是了了。

走到屋子门口,又想起一桩事,指着冯雨微和贾凉说:“你们两个,过来,今日顺便把事情都了一了。”

这便是他游历五界办下的数不清的善事中的另一桩了,说起来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三百年前,京中有画楼名“了尘”,画楼里有砚名“长生”,有笔名“艮离”,凡进这画楼之人,同主人结缘,长生砚便自生五色墨,主人霑衣用这墨作画,一幅画可满足一桩心愿。

代价是,忘却画楼里这一段因缘,从此不再记得人间有这画楼,不再记得有人叫霑衣。

按理,这五色墨靠因缘自生,自然是缘深才得墨,既然缘深,又怎愿意舍下?说到底,功名利禄,熙熙攘攘,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至于楼主霑衣,每成画一幅,他的幽蓝衣衫上就会多一只幻思蝶,一只蝴蝶记载一个梦境,说是梦境却又万般真实,真实得像是从头再活一遍,只是每一遍每一遍里,都不再有霑衣。

每个梦境里都是故人,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他就像一个透明人,被所有人遗忘,得画者自去金榜题名子孙满堂,霑衣却永生永世困于这一段又一段的因缘,不得解脱。

三百年不睡觉,或者,做三百年真实的噩梦,哪一个更惨呢?等霑衣身上层层叠叠落满幻思蝶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肯睡觉了,也不肯让任何人再踏进画楼半步。

不可结缘。

他日复一日地躺在画楼的地上,看着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看着蝴蝶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就是不肯再闭眼。有时候回忆侵袭,抵挡不住,也会掩面悄然叹息一声。

“说好的最喜欢我……说好的不忘记……为什么……”

每当这时候,他整个人就像一只脆弱的蓝色蝴蝶,被太阳光照着单薄的翅膀,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