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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54)+番外

作者: 大罗神仙 阅读记录

知书一看,这还得了,连滚带爬就跟上去把人护着,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人,功夫却是实打实的好。

阮山遥一个人就应付得来,又来了两个帮手,局面可以说是一边倒了。

黑衣人眼看不支,为首的那个叫了停:“等等!”

阮山遥展眉一笑:“不等。”

边说边招式凌厉逼向咽喉。

那人手忙脚乱就去招架,一边喊着:“解药不要了?”

阮山遥还是笑:“不要。”

那人有些急了,又喊:“十三年前,尹家灭门到底因何而起,你也不想知道?!”

阮山遥眼里陡然戾气翻滚,也不去答话,手上一招比一招狠。

尹天袭被逼得没办法,几乎是咆哮了:“你发什么疯!你真想要小恒从此举目无亲你现在就杀了我!”

阮山遥眼睛气得通红,一剑砍在他肩上,抬脚将人踹开,转身抱起尹恒就走,尹天袭倒飞出去,余下黑衣人急急围上去护住他。

尹天袭勉力稳住身形,吐出一口血,追着阮山遥问:“你到底不姓尹,抢别人家的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呢?”

阮山遥大步流星头也不回:“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尹恒到底是谁家的。”

赵一这几个走得踉踉跄跄在后面跟,阮山遥站住脚,仍是没有回头。

“不许跟。伤养好了,等着罚吧。”

这几年太平日子过惯了,一时不察,被人在井里下药,实在是罪不可赦,这一次好在是尹天袭,再有下一次,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八个人内心羞愧难当,一齐低下头,毕恭毕敬:“是,主子。”

交代完了,阮山遥带了尹恒离开,尹天袭抢人不成自然也就撤了,留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傅达礼瞪着知书:“打来打去原来是一家的?”

知书急忙忙摆手:“这……这我就真……真不知道了……”

景福临出来这么许久,心下惦记着杨玉琳,催着要回去。“都歇着吧。”

过了前厅,视野开阔起来,远处浓烟弥漫,火光冲天而起,看着这位置,几人心里连道不好,这是客房失火了!

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尹天袭给寨子里下了药,晕着的人且自晕着,没晕的人自顾自在前厅夜斗,诺大的后院只剩下杨玉琳、覃宛、贾凉在贪睡。

八宝山素来作风彪悍,他们不去惹别人已是万事大吉,别人无事哪里有敢招惹他们的?

偏偏这一晚山上来了生客,是一伙真正的流寇,一路北逃,途经此地,从后山偷偷溜进来,原本只是想顺手牵羊捞点儿好处,不料赶上了好时候,如入无人之境。

东找找西摸摸竟让他们溜进了库房,连年从富绅贪吏那里夺来的珠宝银两,一时看迷了他们的眼,急吼吼就开始搬。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手忙脚乱,撞翻了烛台不自知。

寨子里房舍楼宇皆是就地取材,林木所制,等他们运完一批财宝再回转的时候,火势已经彻底蔓延开来。

杨玉琳身乏体困,一觉睡得深沉,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饱呛了浓烟,触目所及一片火海,幔帐一层层燃烧,梁上断木倾覆下来,轰然倒地。

他迷迷糊糊想起身,却动弹不得。

松木哔剥作响,鼻端传来草木焚烧特有的香气,激起杨玉琳脑子里久远而又熟悉的印象,他似乎听见耳边有人马翻腾,什么人在高声呼救,哭天抢地。

有人持剑破门而入,大踏步抢到他身边,拿外袍裹住他周身,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一路领着他走出火海。

杨玉琳昏昏沉沉看着前面这道背影,那种熟悉感,仿佛他这样看过他好多好多年。

眼前灯影幢幢,杨玉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第45章 国破

李从嘉在延英殿内提笔作画,落笔下去轻灵地顿挫,一笔三过,纤细的铁钩锁便遍布竹身,瘦削遒劲,是李从嘉专擅的金错刀笔法。

画未竟,内侍慌慌张张奔袭进来:“皇上!大事不好!打进来了!”李从嘉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喧闹,只专心于画作。

内侍急得要命,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团团转,偌大的宫城,四下皆是鸟兽散,眼看着这落魄皇上是打定主意要与画同终,内侍跺跺脚,终究也返身加入了逃窜的人流。

难得耳根清静下来,殿外人仰马翻,殿内李从嘉只守着他的画,一室安详。

画毕,李从嘉来回踱着步,细细审视着这幅《孤竹负雪图》,大斧劈皴的山石一层层倾覆下来,一支孤竹斜斜地压下,大雪绵密厚重,压得竹身更显柔韧。

李从嘉满意地点点头,习惯性地朝旁边招手:“小忠子,你过来瞧一瞧,此画可有昨日好?”

一道人影附过来,却不是小忠子。

“画是好画,太瘦了些。”

李从嘉抬眼,看见一个劲装男子立在身前,分明是陌生至极的容貌,一双眼睛却无端叫人觉得亲近。

环视左右,满殿人影不见,眼前这男子想必已入殿许久,竟有耐心等着自己画毕,李从嘉心里生出几分体贴感激,从容地搁了笔,整了整衣冠,伸手出去,是全然束手就擒的姿态。

身为元宗六子,这皇位本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来坐,不料五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密谋毒害东宫。

事发后,元宗许是对几个儿子的争斗无能为力,又添上新丧嫡长子的悲痛,竟心灰意冷封李从嘉为吴王,入主东宫。

在过去的十四年里,李从嘉一向醉心诗书音律,性格已成,忽然让他主政议事,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元宗心意已决,对此听之任之,不闻不问。

这样一个书画皇帝如何坐得稳江山?

元宗驾崩后,内忧外患,天下纷争,李从嘉不以为意,他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谁人有心称帝,让给他就是。

他甘心,近臣们却不甘心,带着他一退再退,偏居一隅,妄想有朝一日重主天下。

李从嘉仍是醉心书画,与往日并无半分不同。

饶是如此不问世事,有个人的名字他却是时时听人提及。

郭戎。

短短数年间,北征契丹,西败后蜀,这淮南十四州迟早也是他掌中物。

李从嘉有时候暗自叹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他若做了皇帝,一定普天同庆吧,不比自己,除了画画写字别无所长,连年战乱,生灵涂炭……

好几次,李从嘉都忍不住想要提议,“我们不要逃了,把皇位让给郭戎就好了”,话到嘴边却屡屡被打断,不忍心拂了近臣心意。

眼下郭戎终于打进延英殿了,李从嘉心里其实是说不出来的轻松更多一些。

看着李从嘉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样子,郭戎有些神色莫名,去案前扶手椅上坐下,看向殿外不说话。

随从人等想必早就被吩咐好了,空空荡荡的延英殿,只剩下郭戎和李从嘉两个人。

远处断续传来纷争喧闹声,那是郭戎带来的人在做战后整顿。

李从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颇有些手足无措。

良久,郭戎似是下定了决心,起身,扯下幔帐,推倒烛台,看着火舌一点点蹿起来,李从嘉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如果他还活着,虽说只是个无用人,总归还是个威胁,倒不如死了干净,往后,这天下就靠郭戎了。

李从嘉这样一想,反而有些安心,将《孤竹负雪图》收好,递到郭戎手上:“你快走。火势大。”

浓烟滚滚,火舌冲天,李从嘉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郭戎定定看着李从嘉不说话,仿佛看着李从嘉濒死挣扎是一桩赏心乐事。

李从嘉拿手去推他走,死活推不动,神识越来越迷糊,越发推不动他。

不消片刻,李从嘉觉得自己浑身脱力,胸腔里气息一息比一息微弱,脑子里嗡嗡作响,李从嘉知道,自己怕是要死了。

微弱的叹息声钻进耳朵,郭戎眼底满是挣扎,到底还是拽住李从嘉的胳膊,拿着长剑开路,将人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