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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38)+番外

作者: 大罗神仙 阅读记录

淇奥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惨白,似是气急了,话堵在唇边,说不出来。淇小六一边拿小蒲扇扇着药炉子,一边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留不住的人,就不留了罢……”

淇奥气得一跺脚:“偏不!留不住就全杀掉,一个个全晒成萝卜干,挂在天仙苑!看他们往哪里跑!”

覃宛装聋作哑了半日,终于开了口,是哀求的语气:“少东家……”

淇奥本来气得跳脚,听见覃宛这一句“少东家”,忽然顿住了手脚,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亏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少东家……”

淇奥将水晶瓶扔向花容,拿手掩了面,十分疲乏的神色:“小六,回吧。”

雪貂乖乖窝进淇奥怀里,淇小六推着药炉子跟在淇奥身后。

此刻最为难的要数覃宛了,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先救哪一个……

流萤死死盯着覃宛不放,兰桡推着覃宛去看孟疏星:“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孟疏星这一刀扎得又快又准又狠,覃宛表示自己没有药草傍身与废人无异,气得云笺又要冲上去揍他,最后还是闷声不响地沈梅风说:“去别苑,有金创药。”

也没工夫计较那么许多,老弱病残一行人跟着沈梅风去了别苑,说是别苑,也不过是采薇别墅附近的一间小房子,位置倒隐蔽,也能遮风挡雨。

酝酿了许久的雷雨,终于酣畅淋漓泼洒下来,雨珠连成了线,密不见光,砸在瓦上叮咚作响。

孟疏星有覃宛伺候着拔了刀,敷了药,绑好伤口,又吩咐云笺冒了大雨出去找茜草,云笺翻了个白眼:“这么大雨,我连人都看不清,怎么找草?”

覃宛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孟疏星:“那他就流血死掉好了。”

云笺还不待回答,流萤就往外走,云笺一把抓了:“你自己还淌着血呢,给我坐着。”云笺朝覃宛翻了好几个白眼,一脸愤恨地出去拔茜草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竟真叫云笺拔了一堆茜草回来,覃宛拿锅煮了,喂孟疏星服下。伺候停当了孟疏星,覃宛开始忙活兰桡。

南窗草有些特别,需用文火将叶片慢炙干燥,火候极难把握,火候过了,叶片焦黄易碎,难以入药,火候不够,叶片疲软不能成末。

因此即便得了南窗草,也常有人发挥不出功效,白白浪费了稀罕药材。

覃宛亲自蹲在火前,摔了一个陶碗,磨成薄片,搁了南窗草在陶片上,目不转睛在火旁炙烤。

窗外雨幕连天,更显得一室静谧,这种时候,真是适合讲故事。

沈梅风盯着雨珠出神,呢喃自语一般:“我原本不姓沈,我姓淮……”

迷惘的神态,微弱的语气,满屋子人似是在听,又似根本没有听,时光流转一时间缓慢起来,只余下火光哔啵,药草香气渐渐氤氲开来,在鼻尖飘荡。

沈梅风原本不姓沈,她姓淮,是如今一品大员、户部尚书淮东锡长女。淮东锡进京赶考,偶遇绣坊芸娘,对其一见钟情,私定终生。

后来淮东锡高中探花,初入官场,几番打点,所费颇多,淮东锡出身寒门,一应银两物用皆是芸娘夜以继日绣制衣物得来,纵然辛苦,但夫妻情深意笃,芸娘从不觉得日子难挨。

女儿出世后,三口之家欢乐更甚从前,女儿长到五岁的时候,淮东锡在一次王府酒宴中偶遇了端和郡主。

他本就生得风流俊朗,且又最懂得左右逢源,讨人欢心,几番花言巧语便俘获了端和郡主的芳心。

为了青云平步,淮东锡将芸娘和沈梅风赶出家门,派恶仆将娘俩推下断崖,对外谎称妻女染病身亡,假意哀痛了一番,然后将端和郡主娶进门。

沈秀纶是绸缎庄老板,机缘巧合救下了芸娘母女,带回家好生照料,钟情于芸娘的品性气度,待沈梅风一如几出。

几年后,二人为沈梅风添了一个妹妹沈笑春,原本是人人称羡的生活,却在一次出游中撞见了沈家的旧仆,诱拐了妹妹沈笑春带回王府。

淮东锡得知芸娘母女尚在人世,便设计了沈秀纶满门入狱,将沈笑春卖进怡红快绿,蹉磨致死。沈秀纶临终前所托非人,沈梅风也被卖进了沉醉春风。

为这斗春大会,沈梅风足足筹谋了十年,去年淮东锡与人临时换了雅间,雍仪羽衣错杀了兵部侍郎何如皎,今年沈梅风决定自己动手,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反搭进去一个兰桡。

沈梅风笑看兰桡:“兰公子,我害你至此,你为何还留我性命?”

兰桡不知想什么出神,听见沈梅风如此问,半刻才回神:“这有个什么为何不为何的,若是你死了我的毒便能解,我自然二话不说杀了你解毒,可事已至此……活着,总是好的。”

沈梅风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化成大串大串的泪珠滚下来,咧开嘴无声哭着。

只在这一刻,那个狡诈的、可恨的、谎话连篇的沈梅风,才变成了被生父推下断崖又眼看生母、养父和幼妹含冤而死的悲痛的、脆弱的、绝望无助的沈梅风。

覃宛吹着陶片上烤得酥脆的南窗草,吹凉后,拿陶片细细磨着,磨好了兑水调匀,把碗搁在桌上,最后叮嘱了一番:“我先前可有说过,南窗草虽能救命,却也有些坏处?”

花容心里一跳:“除了武功尽废,还有什么?”

覃宛点点头,犹豫了一番:“哦,那是服药之后嘛,服药的时候也有些……”

云笺快急死了,拍案而起:“你说啊!”

覃宛抖了抖:“服药的时候会疼……”

花容握了握拳头:“怎么个疼法?”

“往常也有人选择宁可中毒而死,却不肯用南窗草解毒的。因为毒发时不过是痛十二个时辰,最后七窍流血,服下南窗草却是……这么说吧,十二个时辰的痛,在一个时辰之内痛完。”

兰桡自己却很轻松:“会死吗?”

覃宛摇摇头:“有不肯解毒的,有痛晕过去的,倒真没有痛死的,如果实在怕疼,痛得不肯醒过来的,最后倒有可能饿死……”

兰桡被他逗笑了:“死不了就行。”

说完起身去拿药,覃宛将手覆在陶碗上拦了一拦:“现下没有麻沸散,把你打晕了估计还是得疼醒过来,既如此,就省得你多痛一回了。去想能让你高兴的事,去想让你觉得好的事。”

兰桡利落地端起碗:“不用死,痛一痛何妨。”

言毕一气饮尽,从从容容地找了个地方躺着,悠哉游哉地想,自己可有什么能够称之为“好”的事?

第32章 思凡

河清三年,天下半数的珠玉生意都由阮家的玲珑阁经手。

阮家认定了谁继承家业,就给谁赐名“玲珑”,说是名字,更像是封号,代表的是阮家的身份。

这一代阮家有三位公子。

大公子阮山遥,被他爹逼着去考科举,轻轻松松就考了个状元回来,结果不知道脑筋里哪根线搭错了边,跑去八宝县那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当县太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公子阮团锦,撒泼闯祸混世魔王,唯恐天下不乱,一天不捅个篓子惹个事简直浑身筋骨难受,忽有一日没长眼,竟惹上了定亲王。

先帝时封下四大异姓王,安亲王钟士季,定亲王冯溪山,平亲王萧飒,和亲王林远岫。

虽说四大亲王为了拥立新帝,早早便上交了兵权,姿态上倒是一个比一个闲散慵懒,但委实哪一个也不是好相与的。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管不了,且不让他吃吃教训长长记性他还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打定了主意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当爹的只好把主意放在了二儿子身上,赐名“玲珑”,悉心教导。

三个儿子两个不肯听话,就剩下最后这一个宝贝疙瘩,他老爹心里眼里疼他疼得没边,唯恐整个玲珑阁疼他疼不够,又给他找了个绝世高手做近身护卫,这个护卫的名字叫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