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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18)+番外

作者: 大罗神仙 阅读记录

似是有些忐忑,一直又退到杨玉琳跟前,盘腿坐了,接着往下说。

 “话说董映霞送了周紫陌香丸,躲回家不敢见他,半月后到底按捺不住,又溜进了东轩,才知道周紫陌病了。

这些个送药送香你来我往的就暂且不讲了,只需明白董映霞自那之后待周紫陌便有所不同。”

云笺说着呢,陶丞免不了又问一句:“那周紫陌呢?他可知道董映霞的心思?”

云笺拊掌一笑:“坏就坏在这里了!你可知道,小爷我闯荡江湖也算是阅人无数,却没见过一个王侯门第的世家公子能比得过周紫陌。”

云笺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景福临和景羲,说道:“有些人啊,看上去温雅宽和,却碰不得惹不得,还不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呢,周紫陌却纯然是风姿翩翩,温润如玉。

江南原有十大香楼,每一家各有花格,以此为家训,勉励子弟,东轩的花格是寒鸦春雪,传了这么七代,他爹虽也算得上风雅,却独独周紫陌最合寒鸦春雪的品格。

你说这样一个人,董映霞纵是情根深种,又怎敢说破?”

陶丞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后来呢?”

云笺有问必答:“后来,董映霞掩埋心事,周紫陌浑然不觉,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三年,直到霍郂闯下一桩祸事。”

陶丞愣了愣神:“霍郂?霍郂是谁?怎么冒出来的?”

 “别急别急,听我慢慢说嘛。

早前不是说了么,董家和周家祖上也曾交好,后来倒渐次生分,也曾说过江南原本有十大香楼,如今为何只剩下竹篱和东轩?

起因皆是第四代的时候,有一家香楼名唤‘二乔’,家主姓霍,霍家花格为双色洛阳锦,当年也曾名动一时。

然而时移世易,眼看着自家香楼日渐没落,动了心思,派了人去竹篱偷香谱,反赖在东轩头上。

两家人满城里持械乱斗,拿惯了脂粉的人舞起刀枪来格外不得要领,还没砸到别人呢,倒把自己伤了,闹得不可开交。

彼时东轩家主周紫云自知辩白无用,把东轩藏谱阁的门打开,请了竹篱的家主董映清,说是看上什么香谱随便拿。

屋外乱腾腾的,董映清只是不理,慢悠悠吃着茶,慢悠悠说了一句,‘莫说不是你拿的,便是你拿的,几本香谱我还是丢得起的’。”

陶丞赞了一回:“霸气!”

云笺点头:“岂止霸气!香谱是香楼的存身之本,各家祖传香谱更是秘中之秘,即便是一把火烧了竹篱和东轩,只要谱还在,香就在。

如今周紫云二话不说把门开了让董映清挑香谱,董映清未经查明便深信周紫云未偷香谱,一个个的,拿着祖宗的基业,都跟玩儿似的。”

“后来呢后来呢?”陶丞听书听入了谜,一个劲催着。

“这不是说着么,既然两家家主都不当回事,下面的人再怎么闹腾也无伤大雅,后来查出来是霍家人动的手脚,二乔的生意是彻底做不下去了,自此一败涂地。

经此一事,竹篱和东轩也起了防范,再偷香谱就不得了,余下几家小香楼也渐次没落。万没有想到的是,到第七代头上,霍家出了个霍郂。”

原来董映霞自幼顽劣,于炼香一事十分的不上心,董家家主担心家业断送在自己手上,四处寻访有天赋的子弟,择其秀者,倾心教养,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好巧不巧正是霍郂。

这霍郂在竹篱混得风生水起,偷了董映霞的“捣衣”香,炼了一个“如意香”,奇香三月不散,满城人引为惊奇,却不料此香久用有毒,好巧不巧第一个中招的人是安亲王府的向子期。

“安亲王形容懒散多年不问朝政,为人一向和气惯了,几乎给人柔弱可欺的印象,可是别忘了,他手上还有一个柳叶营。

倘若中毒的人是安亲王自己,他多半是打个哈哈,懒怠去计较什么,可偏偏中毒的是向子期,安亲王府当下就来竹篱拿人。”

云笺唉声叹气了一番。

竹篱和东轩两家的家主一年里总有大半年云游四方采香,事发之后霍郂就谎称自己是东轩指来偷香的人,意欲引起两家争斗,董映霞信以为真。

霍郂原以为董映霞会揪着自己去东轩,不料董映霞前前后后合计了一回,既然霍郂是周家的人,此事终究会牵连到周紫陌,而霍郂天资聪颖,董父早有意传其家业。

那么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董映霞自己脱出董家,以己之身顶罪,保下霍郂,然后让霍郂留在董家承袭家业。

“霍郂,我可以走出去说这香是我所炼,这几年我本就游手好闲,哪里有半点少主的样子,但你日后不可重回周家。

周家有紫陌,万不需你操心什么,你比我聪明,往后留在董家,你知道的,我爹爹他待你不薄。”

董映霞自取灭亡,霍郂没有理由不答应。

“偷偷偷!就知道偷!老的没脸没皮去偷!小的也偷鸡摸狗!霍家怎么回事啊!重振家风这种事怎么能靠偷!不是说那个霍郂很有天分么?靠自己啊!”

陶丞怒而拍桌,手都拍红了,景羲捉过去给他吹。

云笺也怒了:“可不是么!董映霞傻乎乎去了王府,说香是自己炼的,周紫陌听说此事,这还得了,也跑去了王府,也说香是自己炼的。

满府的侍卫一看,怎么回事,还有人争着抢着来认罪的?赶紧进了内厢房,通报了安亲王。

覃宛早被请了来给向子期解毒,安亲王被覃宛轰出来,正在坐立不安,得了侍卫通报,黑着脸就出去了。”

董映霞和周紫陌争先说是自己炼的香,安亲王听得烦躁:“到底是谁?”

眼见安亲王面带怒容,心知再吵下去,惹恼了安亲王,把两个都砍了头也未可知,周紫陌心里着急,转身问董映霞:“你说此香为你所炼,你且说说这香如何炼得?”

董映霞面色惨白,周紫陌笑得越发轻巧:“怎么?说不出来?还是我来说吧。

栈香四钱,金颜香七钱半,没香三钱,甲香四钱,薰陆香三钱,乳香二钱,零陵香四钱,萱草四钱,合欢四钱,菌桂四钱,翘根七钱半,麻黄七钱半,还有一味…”

周紫陌拿起手中聚骨扇,还是青莲色扇面,墨色皴染的山石,银粉点染的寒鸦春雪,此刻在董映霞看来竟显出触目惊心的况味。

他面如白纸看着周紫陌眼带笑意往下说:“还有一味,是酢浆草果十二枚,以上细研为末,蜂蜜调匀,丸成弹子大小,外包竹叶,蜡封埋于梨花树下,窨月余取出。

王爷,旁的好说,酢浆草却是我独门配方,古籍里并无记载,如今香楼里也不曾有人会用,王爷现在可愿相信?”

酢浆草,便是三年前董映霞所制“捣衣”香中的“蹦蹦草”,世上除他二人,再无人识得。

他早知道的啊,这天下的香,只要周紫陌闻一次,就没有认不出来的。

 “董映霞是信他重他才给他做香,他却拿了这香去顶罪,这和插他一刀有什么分别!”陶丞很是愤慨。

 “可不是么!”云笺深表认同,“然后周紫陌道出自己身世,原来周紫陌并非周家血脉,乃是周家家主十五年前捡回来的弃孤,如意香之事合该他一力承担,与旁人无关。

王府里一位学渊古今的老幕僚怜惜周紫陌的好人才,提及自己曾听祖上流传,江南十家香楼也有过一个香会,立了规矩,但凡有失了规矩罪不可赦的,就赐其‘十二香’。

然后逐出香会,永不续用,近几代虽用得少,但香还在,罚他‘十二香’便罢了,也算抵得了罪过了。”

  “什么是十二香?”陶丞直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笺吸了吸鼻子:“所谓十二香,是十二种毒草炼的香丸,食之失嗅,此生再也闻不见任何气味。

那幕僚本是一番好意,却不晓得,对一个香师而言,夺了他的鼻嗅,有时候比让他死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