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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君子(39)

明长宴说的起劲,手脚得意洋洋地环上怀瑜的身体,那小白鹿见二人越靠越紧,急得团团打转,咬着怀瑜的衣服拉扯他。

怀瑜道:“不要闹了。”

明长宴连忙瞪着小鹿:“听见没,不要闹了,还不松嘴!”

小鹿被怀瑜说了两句,气势减小不少,但依旧不肯离去。蹭两下怀瑜,又试图偷袭明长宴。

明长宴此番大获全胜,心里十分舒坦。

休息过后,一行人再次启程。明长宴折了根狗尾巴,拿在手里欺负小白鹿:“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好名字,好名字!”

他侧头问怀瑜:“你的驴能骑吗?”

怀瑜纠正道:“它是鹿。”

明长宴道:“眼睛这样大,睫毛这样长,脾气这样坏,长得这么俊,我怎么越看越像那谁?”

怀瑜不说话。

明长宴嘻嘻一笑:“它的尾巴像个毛球,怪软的。”

白鹿高抬阔腿的走,明长宴心里一动,伸手去揪了一撮尾巴毛。刚扯下来,白鹿浑身一惊,后蹄条件反射的一撅,明长宴‘哎哟’一声,却不是被白鹿踢到,而是撞进了怀瑜的身上。

明少侠拍拍心口:“好大的脾气,好凶的驴!”

怀瑜恼道:“谁让你去摸它的!”

明长宴道:“这么金贵,摸也摸不得?”

说罢,他突然站直身体,干笑一声道:“多谢多谢。”

明少侠松开他的手,又回头看了一眼呦呦,只见那小白鹿还在气呼呼地瞪着他,明长宴得意地转过头来,心情十分愉悦。

走进白鹭书院,柳况安排了赵小岚等人,转头对明长宴道:“你随我来。”

赵小岚放下书,连忙寸步不离的跟在明长宴后面,柳况道:“苏禾,你跟着他做什么?”

赵小岚名字叫赵岚,表字苏禾。因皇后喜欢叫他小岚,久而久之,宫中的人随着皇后全叫他赵小岚。他在白鹭书院读书,用表字报了名,所以,柳况便习惯叫他的表字。

赵小岚道:“我和烟姐姐一起去。”

柳况道:“你在外间等着,我没叫你一起来。只需你……烟姐姐进来就行。”

赵小岚虽有疑惑,不过他格外听老师的话,柳先生不让进,他就停在了门口。阿珺喊道:“为什么怀瑜哥哥能进去,我们不行!”

众人一看,怀瑜理直气壮的跟在明长宴身边,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

阿珺喊完,怀瑜看着她,说道:“屋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就你的话最多。”

阿珺哑然,眼神瑟缩,紧紧闭上嘴巴,不再开口。

柳况撩开布帘:“进来吧。”

明长宴同他一块儿跨进屋内,四处摆设陈列简单,正中间有一处香炉正徐徐冒烟。

他退后半步,离怀瑜更近一些。怀瑜道:“做什么?”

明长宴道:“这屋子里的香我不喜欢。”他动了动鼻尖,一笑:“你就不一样,你身上好香。”

怀瑜一愣,“什么?”

明长宴做口型道:“我说你好香啊,小国相。”

柳况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劳驾,我刚才说的话有谁听到了吗?”

明长宴挑眉:“你说话了?柳三清,你行为不端,怎么能在别人谈天的时候说话。”

柳况道:“恶人先告状。不与你争论这些,明公子,你的命到也大,摔下烟波江都没死。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跑到朝廷去,听苏禾的话,你是跑去扮女人了?”

明长宴道:“非也。是当皇帝老婆。”

柳况右手握拳,笑了几声,“不愧是你,也只有你干得出这种事情。”

明长宴哈哈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柳三清,我不跟你打太极。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消息最灵通。别人说的我都不信,你告诉我,当年肃清我的队伍为什么会有朝廷参与?”

柳况道:“你年纪轻轻的领了苍生令,早就是武林众人的眼中钉。朝廷想与你合作控制中原武林,你拒不理会,我要是皇帝,你明长宴就是我的心腹大患。”

“再者,你非我族人,中原又有多少人服你?我当年早早地提醒过你,风头不要太盛。皇帝生性多疑,登基数年,费尽心思削弱武林势力,怎会容忍你这样的人存在。明公子,可知苍生令的两句民间童谣。”

明长宴道:“我知。苍生令出令苍生。”

柳况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什么。”

怀瑜看了一眼明长宴,“天下谁人不识君。”

明长宴苦笑道:“也太看得起我了!”

柳况道:“并非看得起你。天清乃当时天下第一的大派,又有你一念君子坐镇,只怕想纠结武林造反,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明长宴道:“我没想当皇帝。”

柳况:“这跟你想不想没有关系,而是你能不能,皇帝认为你想不想。”

明长宴道:“我当时刚拿下苍生令没多久,朝廷就来找过我,列出的条件多得我看着都头晕,就算他们给的好处再多,我也不会答应的,若是如此不自在,我还离开大月,跑到中原作甚呢?”

柳况斟了两杯酒,明长宴推拒:“我不喝酒。有茶吗?”

柳况道:“只怕我有茶,你也喝不下去。”

明长宴敛了笑容,道:“当年是我太心急,只想早点儿稳固天清在中原的地位。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伊月在大月多待几年。现在弄成这幅田地,别说接她来中原,我想回去见一面都难。”

柳况听罢,脸上猛地浮现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神色。

明长宴毫无察觉,端茶喝了半杯,只觉得茶水苦入心肺。

他抬头,见柳况久久不言语,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柳况开口:“我刚才听你说话有异,前后不搭,只以为是自己多心,现在想来不完全如此。”柳况顿了顿,仿佛有些迟疑。

不知道为何,明长宴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明公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当年你截杀万千秋……”

他真的杀了万千秋?

“就是因为他杀害了你的胞妹。”

明长宴一愣,神情恍惚。

……柳三清是什么意思?

万千秋杀了他妹妹?谁?

是在说伊月吗?

半晌,他手中的茶杯骤然摔在地上,瓷器碎前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水珠在空气中缓慢的翻滚了两圈,拉扯扭曲成了过往的岁月,‘啪’的一下,烂了一地。

有什么东西正在汇集在一起,一滴一滴地挤入他的脑海中。他轻轻颤动,猛地,细碎的铃声在他耳边齐齐作响,明长宴身体骤然一空,悲恸欲绝,神色空洞,双耳失聪,眼前光影交错,似有星河璀璨,神女逐月。

蓦地,一扇小窗被推开,少女托腮,笑吟吟的看着他。

“哥哥画的眉毛丑,捡的贝壳也没我的好看,中原的贝壳和这里的贝壳一样吗?”

“……”

“哥哥怎么不说话,光我说,显得我吵。”

“……”

“我不喜欢月亮,月亮很大,很无聊。”

“……”

“哥哥撒谎,什么时候带我去中原?去年说了,前年也说了!”

“……”

“哥哥带我去中原吧。”

她一笑,一眨眼,乌云遮月,不见天光。如梦幻泡影,皆是虚妄。

他眼前所看到的,只剩下在冼月山脚下,用一块白布裹着的,已失去一切生命迹象,面庞与他十分相似的少女。

柳况皱眉,唤了一声:“明公子?”

怀瑜与他对视一眼,柳况道:“他情况不对。”

怀瑜喊道:“明长宴?明长宴!”

柳况脸色一变:“云青,抱住他!”

果不其然,明长宴神情扭曲,似悲似苦,似神形俱灭,又似肝胆俱裂。苦至绝处,神佛不渡,他心口一痛,头似炸裂,血泪交加,骤然失力,生生呕出一口血,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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