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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异闻录(48)

作者: 虫电宝 阅读记录

剑刃像是刺中了什么,发出闷响,顾异只听见何易晞声音带着笑意,从他耳畔传来:“不过一次天罚而已,我怕什么。”

顾异猛地回头,却见谭敬亭双眼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上,腹部鲜血弥漫,逐渐侵染了睡衣,像是绽开的一朵玫瑰,热烈又富有生命力。

顾异耳朵尖就跟被开水滚了似的不住的发烫,从何易晞怀里跳出来,弹跳力惊人,还埋怨他:“你动手怎么也不说声。”

差点儿会错意。

何易晞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顾异倏忽把脸扭开了,看不清表情,只有耳朵红的冒泡,俯身去看谭敬亭的情况,嘴里念叨:“我靠,死了?完了完了,大仙儿,你说,这怎么交代?”

何易晞只得又蹲下来跟顾异喂定心丸:“这事儿我会解决的,用不着你交代。”

眼瞧着顾异还要比比什么,立马站起身来往卧室里走,顾异看见何大仙儿走了,自己也要跟着,跟进卧室一看,登时傻了眼。

如客厅一般空旷的卧室里,摆了个一个人高的物件,罩了一层红色丝绒,何易晞伸手拉开,竟然是一个大玻璃箱,里面装满了水,正泡着个人。

是杨星子。

顾异忽然想起那页没头没脑的摘抄。

“我浸泡在暖和的液体里。我的眼睛是闭着的,还是张开的呢?好暗,也好静。我蜷曲着身体,浸泡在液体里。”

“总觉得有点冷。”

唯有这一封,不是恐吓信,而是给生人的留言。

诉说她死去之后,仍不安稳的灵魂。

顾异忽的记起谭敬亭的话,他立刻扯着何易晞就往外蹿,何易晞任由他扯着,脚下未动:“干嘛去?”

“干嘛去,去杨星子家啊,谭敬亭不是说了吗,杨星子要动手了。”

“不需要了。”

顾异愣住:“什么意思?杨年已经死了?”

“杨星子是谭敬亭创造出来的,他死了,杨星子自然就消失了。”何易晞扬手,又将红布盖了回去,杨星子的苍白瘦削的脸再次消失在了视野里。

顾异电话突然作响,在空旷的屋子里形成回音,来回碰撞,顾异听见郭毓秀有点疑惑地语调:“顾队,刚杨年跑到局里来了,说他要自首……说他——”

“我知道。”

郭毓秀更疑惑了:“我靠,顾队,不会是你把他丢到警局门口的吧。”

顾异再次不友好的挂了他的电话。

郭毓秀呆滞的对着黑屏的手机,半晌骂了一句“我靠”。

何易晞仍旧架着手臂对着水箱沉思,顾异知会他:“杨年跑到局里自首了。”

何易晞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顾异又径自说下去:“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做这样的噩梦?”

何易晞撇过脑袋来,瞧见顾异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睁开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将手按在了水箱之上:“梦见那样的一个怪物,夺取了她的童年?”

怪不得杨星子说,没有人可以帮我。

“她向我说了三次‘救命’。”

“但是我没能救得了她。”

顾异摇摇脑袋,只觉得某处一阵的疼痛,层层叠叠的记忆片段如同厚重的土壤,骤然与眼前交织一处。

他想看得更清楚些,却又猛然消散了。

郭毓秀和唐镜接到消息,面面相觑,蹲在办公室里等顾异回来,袁灵素的妈妈正在走廊里嚷嚷,手中还碰着袁灵素的遗像,哭喊的震天动地:“不可能!我们素素不可能自杀——!”

剩下几个学生家长显然也不接受这样的结案,跟袁灵素妈妈聚在一处,跟局里的人推搡起来,也不知是谁绊了一脚袁灵素妈妈,袁灵素的照片啪嗒落在地上,碎了。

袁灵素妈妈立刻拨开人群,拾起相框,又大声哭起来:“素素,我的素素啊——”

顾异皱眉,将办公室的门掩了,掏出俩耳塞塞进耳朵里。

郭毓秀看着乐:“顾队,至于吗?”

顾异指指自己耳朵,猛挥手,暗示自己听不见。

歪头往窗外看,天蓝的瞎眼,偶有几朵白云被秋阳勾出一道边际,是个好天。

没人为杨星子哭,连老天都没有。

顾异又拧头可怜巴巴看了一眼唐镜,结果人没理他,只好自己老实整卷,照片儿摆了一打,还有些杨星子的遗物,不知道该通知谁来取。

有些陈旧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着一篇篇的小字,是当初成思思偷来的杨星子的日记。

杨星子一笔一划记录下的,大多是她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包括对谭敬亭无限的崇拜与仰慕。

日期在9月4日终止,她用签字笔在那一页上简单的勾了一只飞鸟,振翅翱翔。

还摘抄了一段小字:“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接电话专员纪然同学扣了电话,又小心翼翼的戳脸色与天气呈反向发展的顾支队长,示意他把耳塞摘了。

顾异声儿贼大跟他嚷嚷:“你就这么说,我听得见!”

郭毓秀脑袋凑过来:“嘿,顾队——”

纪然乖乖听话:“长生派出所那边儿有消息,说是有个老乡觉得死孩子可怜给埋了,现在正在找。”

顾异点点头,又把脑袋搁桌上了。

至少还有那么一部分的生活,总有柳暗花明。

唐镜又开始喷她那几盆绿植,还好奇:“顾队,何专家呢?”

“不知道。”顾异声儿有点闷,停了片刻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郭毓秀吆喝他:“嘛去啊顾队,一会季老二还要送尸检报告呢。”

“你看吧,我有事儿。”顾异油门一踩,直奔步行街去了。

何易晞当晚就消失了,招呼都没打一个。顾异敲家门没人应,连周朝周夕都不在,百无禁忌居连着关了好几天的门,电话也打不通。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保不齐大仙儿有外地业务呢?

但顾异心神不宁,脑袋里总是往外冒那句“不过是一次天罚而已”,怎么听着也不像是件好事儿。

顾异找了个地方加塞停好了车,就急急往店门口奔去,隔老远看见个人影,正在开店门口的锁,顾异心里怦怦跳,走近点儿才发现那是“油条”,一脸的如丧考妣。

身后还跟着个爷们,瘦高细长,比“油条”顺眼点儿,一身行头就跟要去拍黑衣人似的。两人儿一前一后钻进店里,顾异紧跟着也迈了进去,“油条”正给那爷们递东西,像个玉牌,还刻着字儿,顾异看不明白,还抻脖子瞧,被“油条”猛推一把:“看什么看!走走走,你在就没好事!”

顾异一脸的蒙圈,纹丝不动:“推我干嘛,我找你们老板呢。”

“油条”那脸色立刻跟吃了屎似的,难看的要死,还没张口,旁边那“黑衣人”突然插了句话:“顾异?”

顾异愣愣,记忆库里搜索一遍,似乎没什么印象,又点头答应:“啊,对,您哪位?”

“黑衣人”一脸冷酷,要是有个墨镜,估计他还得立马就带上,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跟他擦着肩膀走了。

顾异用手指他,跟“油条”抱怨:“嘿——这人。”

“油条”拎起鸡毛掸子四处扫扫,头都不带转的,又轰顾异:“不买东西赶紧走,要找我们老板您回家找去。”

顾异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蹭蹭就往家里赶。敲敲门,终于听见屋里有动静了,是周夕开的门,跟他对视半晌,面无表情,顾异试探着往里伸脚,周朝从卧室里冲出来指着他鼻子尖叫:“谁让你来的!滚出去!都怪你缠着我男神查什么破案子!你看看他现在——”

周朝还没说完,被周夕捂了嘴,原地跳脚,顾异听到这话立刻就往卧室里奔,一进门就瞧见何易晞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像是忍耐什么,脸白的宣纸似的,都能在上面画一幅小鸡啄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