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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自在小打滚(60)

作者: 今天我爸生日 阅读记录

风呼啸而起,平地起烟云,不远处的汤阴林扑簌簌万千树叶,往上打荡,吹散半空的汇成金云的丝絮。

元阳眼中已然无神,但神识中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能放手。

——不能放手。

——不能就此放弃。

藤曼参天,在元阳的身上结成一个网状的保护罩,地底不断钻出藤条,呼啸着往司命的方向甩去,狠厉而不拖泥带水。扑簌簌在半空划出风声,狠狠地抽打在地上,让地底化为碎裂的沙石。

司命左右翻飞,不慌不忙地避开那些藤条,泱泱锦袍于风中膨胀、飘飞,乌丝却在额前散乱,遮盖住闪烁光亮的眼,他没有松开口中的长笛,而是继续吹奏,从笛中幽幽传来黄泉之声。

元阳的身子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大牵引往前拉,身后又是藤曼牵连,整个人陷入无尽的混沌。

一半火热,一半冰凉。

一半炙热,一半荒芜。

身子内部如同有燎原的烈火灌浇,手脚又是寒冰千尺的冰凉,脸上发炙热,胸膛中却只余荒芜音。

一步,入人魂。

藤曼在他的身后破灭,变成碎裂的枝条,从半空中铺天盖地往地上掉落,落入无尽的深渊,落入深不见底的迷茫。

两步,挑离心。

血液从指尖不断滴落,齐肩的乌发在空中毫无寄托地飘荡,眼中如同万古枯井,已然不复盎然地模样。

三步,离千魂。

笛声上扬,司命的嘴角也开始逐渐沁出血流,正缓缓顺延而下,滴落入脖颈深处。

元阳踏入万千汤阴的夹道,在飘荡的万千红絮中,终究是失了方向。

风声呼啸,似是在倾诉什么,又似在悠叹。

身后,又似乎有人在呼唤他。

在不远处的汤阴树头,妖君眼眸垂落,他听着笛声,嘴角缓缓爬上苦笑,手中的汤阴果掉落到地上,变成地底的紫红一片。

他伸出手捂住作痛的眼睛,摊开手心,又是汩汩血泪。

风吹,又是一阵汤阴扑朔。

第48章 第二汪轮回水

元阳一步一步浸入池水,朱红的锦袍飘荡于水面之上,盛开糜丽的赤色。

冰凉从下而上,漫过胸膛、漫入脖颈,灌入五感。

司命抽出袖间的刻刀,眼中决绝,“呲拉”一声刺入自己的胸膛,剖开骨肉,露出其中跳动的心脏。

麻木的疼痛,诡异的呼吸。

血液争先恐后从伤口处流出,汩汩不断地向外蔓延,‘嘀嗒’‘嘀嗒’地灌入清澈的池水,晕染开红絮,像细蛇般游动而扩散。

他跳入池水,汤阴池顿时激荡起水花,迸溅到半空而后再呼啸落下,砸成碎银。

轮回泉,从来不是轮回之处的泉水,如若思轮回,如若入轮回——以司命之血为引,以池水为载,以风声为魂,以雾气为魄,则可入轮回。

血色洇染,在汤阴池中膨胀、收缩、沉浮,万里只余树叶扑朔。

元阳的口鼻浸入冰冷的池水,乌丝于池水中飘散,眼珠却在不停旋转。

轮回,轮转。

旋转,沉浮,荡漾。

那时,他尚且凡夫俗子,尚未入仙境。

那时,他还不知轮回。

元阳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别人不同。

不是说眼角上扬的弧度或是瞳仁的颜色,不是说眼珠旋转的快慢亦或是其间反射的光亮,更不是大小之类的老生常谈。

而是——其中万物的模样。

很小的时候,他还能清晰地看到树木的葱翠、花朵的嫣红和麻雀羽尾的乌黑,可渐渐地,这些颜色逐渐变为灰白,变成暗淡的光影,变成恐慌的疼痛。

光亮越来越小,五里之外的东西渐渐成一团雾气。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可近日元阳愈发觉得,自己的视野不如从前,仿若有人把白色的薄纸遮嵌入他的眼中,张合不适,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是雾蒙蒙的一团。

可他已及弱冠之年,快要成亲了。

浔阳满城上下都知道,官王府的小儿子——官元阳,他们口中爱着红衣、剑术非凡、丰神俊朗的小王爷,就要和浔阳郡主结亲了。

天降好姻缘,满城吉祥气。

在这种关头,他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最亲近的父王,最信任的先生,更别说那素与自己对付不来的的长兄。

四周虎视眈眈,元阳着一身烫红衣作张扬少年笑模样,内心却是寒冰千尺,战战兢兢。

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也不知三四岁时见过一面的浔阳郡主,可否还是那般模样?

“小王爷,您的信来了。”

元阳抬起头,眼中跑来一个圆润的光影,从微弱的光亮中,他认出这是自己手下新来的小厮。

原先那个传信的小厮得热病死了,长兄便打发这个新人来。

与其说是服侍,不如说是监视,这孩子又是个手里没有轻重的。

譬如说,这封信,他便这么重重地拍在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元阳虽然看不清,也能才想到这小厮的神情定是不大爽利,说不定眉头还皱着。

“你读给我听。”

“小王爷,我不识字。”

元阳垂下眼眸,眼下青影翕动,他的左眼作痛,兀然一阵旋转的漆黑。

有些耳鸣。

“小王爷?”小厮凑近些,嘴中嘟嘟囔囔,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不同。

“没什么,你帮我喊个识字的人来。”红衣少年抬起脸,风轻云淡,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慵懒模样。

小厮退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屋角的瓷器,地毯厚重,瓷器‘咕噜噜’地在地上滚动,直到碰撞到墙壁,这才堪堪停下。

又是一阵慌乱。

元阳伸出手在信宗的封口处摩挲,果不其然,褶皱的地方上的是新胶,显然是刚刚补上的。

真是笨手笨脚的狐狸。

长兄也是糊涂,怎么会选这人待在自己身旁。

横竖说不通。

红衣少年伸出手,作出一个拉弓的假装模样,右眼眯起,臂弯作力,而后猛然错开手,气势凌厉,仿若真的有箭从他的手中破空而出,直直地飞出木窗外。

他虽然看不清,但是记得庭院对面,蘅芜丛生处,便是自己长兄的住处。

便是他虚箭所指的方向。

门外,传来轻轻一声笑。

“谁?”红衣少年看不清眼前的轮廓,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眼神中的凌厉,炬炬盯住木门之处。

门外没有人应答,笑声却是没断,元阳听在耳中。

好似是个孩童的声音。

“你是来给我读信的?”元阳反应过来,又重新坐回木椅,收敛眼中的凌光。“你过来。”

门口发出笑声的人往里走,光影中着实是个小个子的模样,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小东西,你手中拿得什么?”少年心中好奇,伸出手想要去拿,却被堪堪躲住。

“这是我的法器,不能随便叫人拿去。”孩童的声音纯净透彻,仿若清泉般剔澈。“尤其…”

少年凑近身子,模模糊糊看到孩童梳着姑娘家的丱发,心中软了三分。

“尤其什么?”

“尤其你还是个瞎的,即使我给你看,你也看不见,着实无趣!”

元阳闻言脸色刷得变白,一把拽紧眼前的稚童,“谁跟你说我是瞎的?”

后知后觉地,他意识到自己手中抓的还是个孩子,渐渐松开手劲儿。

“一封信,明明识字,却还要人读,是蹊不蹊跷?”

孩童向前迈进,眼中紧紧盯住红衣少年。

“我明明一直站在门外,你却没有发现,奇不奇怪?”

孩童自顾自地跳上少年的大腿,挪了挪屁股,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而后舒适地躺向后。

“射箭的那一瞬间,会闭上眼睛听音辨位,奇特不奇特?”

“你到底是何许人物?”

这孩童机灵过头,不似凡间稚童。要么便是背后有人指示,要么便是天资异常聪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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