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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楚/苏]梦死(2)

“……其实我也差不多知道这点。”楚云秀虽然叹息着,语气却是有些僵硬的感伤与同情,“又不是白念四年国政,该有的判断力总归都有。但还是很难相信,做了记者以后更是这样觉得——想想吧,一张照片一篇新闻,没有名字,没有生平,但这可能就是他们留下的全部了。”

“你来这里的任务是记录真实。”风度翩翩的大使说话时带出些不近人情——他并不像楚云秀那样需要表演什么,毕竟他是亲历者——就连眼神也平静到冷淡,“真实的反映有助于正确认识事物的危害,虽然我本人不是很赞同,但它对避免战争的确有一定作用。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这里不是国内,外事无小事。”

他说完这话,迎上已经认出他的I国外交部官员,指着身后的楚云秀清晰地说,“这位女士是我国的记者,我用C国大使的身份担保她……”

B城没有C国通讯社的分社,楚云秀在王杰希的担保下住到了C国驻I国大使馆。建筑物原本金色的房顶涂上了C国国旗,连王杰希本人在内还有四人尚未撤离。楚云秀前脚踏进使馆后脚就接到I国新闻部的通知:依照革命指示委员会第229号命令,她需要在5天内接受血液检查。

第二天使馆二秘高英杰开车送楚云秀去指定地点。距离联合国给出的撤军日期不足20天,B城内已是草木皆兵,身穿灰制服的I国警察荷枪实弹地在街道上巡逻。楚云秀问过高英杰,对方说这是为了防止间谍抓盗摄的,在她来之前已经有不少国家的记者因为做事不规矩被I国判了死刑,无论哪国来要求引渡都不放人。

楚云秀听完脸色当即有点绿,高英杰看她一眼笑得怪不好意思,以为身边这位大学时的师姐被自己说的话吓到,连忙补充说明替她宽心,“不过不是不能拍,有他们这里的新闻官员陪着就可以。”

这话的安慰效果充其量只是聊胜于无,楚云秀勉强挤出个笑容定神,心里深切意识到什么叫“B城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地方”。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识过这个,因为工作丧命在她眼里简直不可思议。

圣诞节当天B城内爆发了一次□□,一百多名I国妇女儿童一大早就聚集到A国使馆前抗议帝国主义。楚云秀不在L酒店住,去领通行证知道消息时有价值的硬货早就被抢光了。I国新闻部的相关人员对这次□□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喜闻乐见,这使楚云秀去递交采访A国外交官的申请时得到的善意比前几天要多得多。那名负责人微笑着批准了她的申请,办完手续后甚至还对她说了句圣诞快乐。在国内从不过洋节的楚云秀一时没反应过来,卡了一下壳才回了句圣诞快乐——I国人可不信这个,这家伙多半是把她当成那些西方记者了。

与办理采访许可手续的顺利相比,次日采访的行程就并不太好。刚到达A国使馆后她就意识到这其实是个相当值得跟的新闻——在使馆门前等待进入的记者几乎能组成另一支多国部队了。楚云秀混入闹哄哄的人群,趁乱朝使馆入口处不断前进,最终排在一位女记者后面。她伸出手拍拍那位女记者略显单薄的肩,问道:“劳驾,能告诉我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前排的女记者回过身来,原本的回答在看到楚云秀后硬生生拐了个弯,“……是你?”

楚云秀一怔,略带茫然地和她对视起来,视线相交时电光火石间想起三天前在B城机场发生的种种,顿时变得格外惊喜,“你是那天在机场的……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你也是记者吗?”她指着楚云秀胸前的相机这样问道,未等答话又被其外衣上的C国国旗吸引了注意力,“是C国人?”

“诶?”楚云秀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I国会说中文的人很可能只有C国使馆成员,可那后半句分明就是她从小说到大的母语。尽管十分意外,但她还是保持礼貌做出回复,“我是C国人,你也会说中文?”

“是,我会。”对方很灿烂地笑起来,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楚云秀,“你好,我叫苏沐橙。”

苏沐橙——这名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学中文的外国人给自己取来玩的,楚云秀有些莫名,这种发展放在此时的B城里总感觉有不对,但一时间也想不清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她点点头下意识报出自己的名字,“你好,我是楚云秀。”

苏沐橙立刻微笑起来,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云秀。”她自作主张地用上亲近称呼,但并不惹人厌烦——大概是齐刘海儿实在很可爱让人不忍心生气——她又重复了一遍楚云秀的名字,两个音节在唇齿间轻轻一颤,结尾的口型顺势绽成更灿烂的轻快笑容,仿佛世间所有美好与欢乐尽数汇在那两个字里头,每当念起便可远离一切苦厄。

“真好。”她说。

不由自主被笑容感染上欢快气氛的楚云秀也跟着微笑起来,“哪里真好?”

“又有人跟我说中文啦。”苏沐橙轻轻地说,好像怕被周围人偷听到自己的小秘密,“这里的人连英语都不说,不管在哪都是阿语,发音奇怪得要命,一点也不好听。”

“哈哈,对。”楚云秀心有戚戚地一同抒发起感想,“来之前我被勒令跟阿语专业的小伙子学语言,结果登机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啊?那你怎么办?”苏沐橙顿时紧张起来,条件反射般抓住了楚云秀的手,“这里对记者管制很严的,语言问题很可能……嗯……”她斟酌着用词,楚云秀看起来反倒相当轻松,“听不懂就比划给他们看呗。”

苏沐橙瞪大眼睛,像是在脑补楚云秀做肢体语言的画面,然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去提采访申请的时候不会也是靠肢体语言交流吧?”

“这倒不会。”楚云秀故作严肃地摇摇头,“新闻部还是有很多会英语的,不过说到采访申请——”她恢复最初的平静认真,伸长脖子探出头去张望了一下,聚集在A国使馆前的记者越来越多了,“这里是什么情况,都在这儿等着?”

“是啊。”苏沐橙颇为无奈地点头,“鬼佬总是这样。昨天的□□公开给他们没脸今天就这么多记者要来采访,不摆够谱怎么说得过去。连他们自家通讯社派来的记者也一样要在这里等,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记者得夹在中间受气。”

楚云秀顺一把苏沐橙的毛,她的头发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好看得要命。她莫名有种事不关己的淡定,对这样的等待倒并不在意,积极向上地安慰他人更是手到擒来,“可是这项工作也是我们自己选的。”

这话似乎触动了苏沐橙的某根神经,她的表情有一瞬间仿佛是凝固了,但很快又融出一天一地暖洋洋的安适惬意,几乎能让人忘记此时正置身于随时开战的危险地带。“是呀,是我们自己选的,所以不管多辛苦多危险都值得。”

“这点我不赞同。”楚云秀干脆利落地反驳,“虽然的确很值得,但我还是认为活着更重要。”

苏沐橙又笑了,自从她和楚云秀开始聊天后脸上的笑容仿佛就没有完全消失过,“这是肯定的吧?”

“就是啊。”楚云秀故作一本正经,“生命诚可贵嘛。”

“但爱情价更高,”苏沐橙眼波流转,“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儿也不错,我亲眼见过。”

“你见过?”楚云秀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看不出来呀,在哪儿见过?”

“怎么?”苏沐橙有些惊讶的样子,“你没见过吗?比如男陆军和女空军在沙滩上热吻什么的,这在冲突区域不是很平常?”

楚云秀耸肩,“在冲突区域或许平常,但你别忘了我是C国来的,C国可不是什么冲突区域。”

苏沐橙有些了然,“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专业的战地记者?”

“专业的战地记者?不,我想我是个二流的摄影记者,还可能算是三流的文字记者。”楚云秀说,“至于战地记者,这其实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