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行礼道:“正是。”
这一路上他本是带着怒气过来,走着走着气却渐渐沉着下来。
那黑影他太熟悉了,只是一瞬间的气息便已知晓,是从鸟族而出。
鸟族敢如此大胆在缈玉仙宫下手,还需要这般鬼鬼祟祟遮掩真身,定是受了母神的意旨,要来除掉邝露。
母神并非不惧蓬澜洲之势执意要除邝露,乃是要借此敲山震虎,告诉他,这门亲事她绝不会同意。
若他一意孤行,最终遭殃的将会是邝露。
“鸟族近来可好?”天后道:“你常年居住天宫,甚少回鸟族,如今借此机会回去探望也是情理之中。”
“一切都好。”旭凤答道。
天后点头,话锋一转道:“旭凤,你也该到了成家之时,以为娘之见,鸟族公主穗禾就很好,你若娶了她,不但整个鸟族都会成为你强有力的后盾,你们所生的后代也会是凤凰。”
“母神,”旭凤再度行礼道:“穗禾公主是好,但天下好女子千万,儿子不能都娶。弱水三千,儿子只取一瓢饮,别的女子再好,儿子不喜欢,也不愿娶她。”
“你喜欢?”天后笑意逐渐冷了下来,“你是想告诉本宫,你喜欢那蓬澜洲的邝露?”
“跟邝露无关,”旭凤道:“便是没有邝露,儿子也不会娶穗禾的。”
“哦?”天后挑眉,“你言下之意,穗禾你不喜,邝露也可不娶?”
旭凤听出天后话中试探,却并不落入圈套,“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婚约之事被强行安排。”
穗禾纵然有千般好,但只凭是天后硬塞给他的这一点,他就已经不喜了。
“天家婚约岂由得你自己做主?”见旭凤执意与她唱反调,天后皱眉,“穗禾既是鸟族族长,真身又是孔雀,修的还是火系仙术,与你同出一脉,你二人乃天作之合,你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那母神呢?”旭凤看向天后,忍不住道:“当年母神非要嫁给父帝,甚至不惜除掉他身边的好几位仙子。天界青年才俊何其之多,母神为何又一定要执着于父帝呢?”
“放肆!”天后震怒,“越说越没规矩,连你父帝母神之事也敢拿出来置喙,旭凤,这就是你为子的孝道?”
“儿子并非置喙父母之事,”旭凤掬身行礼,“母神能敢于追求自己喜欢之人,儿子为何不能?”
“本宫当年对你父帝,一则是心喜,二则是他乃天帝继承人,”天后道:“你呢?放着有大好前途的鸟族族长不娶,非要喜欢那蓬澜洲的邝露。她有什么好?即便你娶了她,蓬澜洲也早已淡出朝堂,她岂能助你登上帝位?”
“帝位难道是一个女人能左右的?”旭凤听天后将邝露说得如此不堪,心下大感不悦,“旭凤娶妻在乎心,不在乎帝位。母神可以因为父帝是储君而嫁他,儿子却不能因为穗禾是鸟族族长而娶她。”
“旭凤!”天后被他的态度气到浑身战栗,横眉怒目道:“婚约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岂能由得你随心所欲。只要有本宫在,你便不要妄想娶邝露,本宫决不答应!”
“母神如此,便是在逼旭凤。”旭凤压抑着心口的那股气弯腰行礼,口吻也逐渐沉了下来,“儿子绝不会娶穗禾,婚姻之事,儿子能自己做主,不必母神劳心。”说罢,转身离去了。
“旭凤!”天后眼睁睁看着旭凤走出殿门,心底燃起愤怒之火,咬牙切齿道:“此事关系到你继位一事,本宫绝不会放任你胡来!”
锦觅来见邝露时,见院子里那棵凤凰花树居然不在,原地空出了好大一块,很是惊讶,“我记得这里本是有一棵凤凰花树,怎么没了?”
邝露无奈道:“被人打没了。”
“啊?”锦觅不甚明白,“什么意思?”
“反正就是没了,”邝露也不想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到处宣扬,便转移话题道:“我看你近日闲得很,不如请水神仙上带你去六界转转?”
“不用转了,”锦觅果然跟着邝露转了思绪,道:“不日我便要下凡历劫了。”
“你要下凡历劫了?”邝露诧异,“已经定好日期了吗?”
“恩。”锦觅点头,“机缘仙子亲自到洛湘府告知。天帝说,等我历劫归来,就封我做花神。我听爹爹说,这可是天界历来头一遭,历劫回来的上仙就封了‘神位’的。”
“这倒是,”邝露疑问:“天帝何以如此阔气?”
“因为我和润玉退了婚,”锦觅摊手,“天帝大概想补偿我吧!”
“我倒是听说了此事,”邝露细细打量锦觅神色,见她眼波平静并无半点不悦,这才放下心来,“锦觅,和润玉的亲事,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我也没怎么想啊!”锦觅拿起桌上一块点心,边吃边道:“虽说和他定了婚约,但我也没多喜欢他;退了婚吧,也没多难过。成亲这种事嘛,怎样都行,反正我最喜欢的还是吃吃喝喝,做点逍遥自在的事情。”
见锦觅心思这般单纯,邝露也觉没什么不好的。她前世饱尝情爱之苦,至少这一世也能避开,过些轻松简单的生活了。
“倒是你,”锦觅偏头看向她,询问:“你真的要嫁给凤凰了吗?”
“为何有此一问?”邝露反问。
“我看你和凤凰要走到一起,还是不容易的,”锦觅将口中的点心咽下,认真道:“何况润玉也很喜欢你。我虽跟润玉一起的时间不久,但他的为人我略知一二,他若真心喜欢了,必然不会轻易罢手的吧?”
“你……”,邝露一愣,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锦觅见她呆住,忍不住笑了,“我虽然谁也不喜欢,但并不代表我不懂啊!何况他二人表现的也挺明显的,不是一看就知道了么。”
邝露也笑了起来,“你这七窍玲珑心,谁敢说你不懂啊!只是情爱之事终究恼人,难道这天地之间除了吃喝嫁娶,就再无其它可做之事吗?万法随缘,不求则刚。如今我心中有想做之事,与锦觅一样,并不执意情爱,缘深则守,缘尽则散,何必拘于一方天地。”
“说得好。”锦觅拍手道,“我就喜欢你这样洒脱的女子。怪不得我与你这般投缘,原来想法都差不多。”
邝露微微一笑,见她嘴角还粘着些糕点沫,便拿了手帕替她轻轻擦去。
“邝露,若你能和我一同下凡便好了,”锦觅拉着她的手道:“我一个人去凡间,好无聊的。”
“真等你到凡间,这天上的人和事你就会全部忘记了。”邝露笑道:“凡尘历劫其实挺有意思的,你去体验一下便知道了。你早去早回,等你回来那日,我去机缘台接你。”
“好啊!”锦觅抱着她的胳膊歪头靠在她的肩膀处,“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和爹爹都来接我。”
“知道了。”邝露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应下。
入夜,御落池便万籁俱寂。
润玉坐在池边,想起凡尘与邝露所经历过的一幕幕,又想到回天宫后她曾几次三番向自己袒露心迹,那时他却因各种原因不得不回避,如今想来心中悔恨,忍不住轻声叹息。
正出神之际,一记光点从半空中若隐若现飘了过来,落在润玉的手心。
润玉掐碎光点,有一段微弱的影像从中散出,是日前邝露在缈玉仙宫遭黑影袭击的那一段。
等旭凤以凤翎箭逼退黑影并转身奔往门外时,影像逐渐消散。
润玉手指陡地一下紧握成拳,眼底浮现绝冷的光。
“是母神……”
旭凤逼退黑影后连邝露的情况也来不及询问便匆匆离去了,说明他已然知晓那黑影是何人所派。
能让他变了脸色还这般步履匆忙的,唯有天后。
如今天帝极为属意他和邝露,而天后却对旭凤步步紧逼,执意要他娶鸟族公主穗禾。
天宫上下,最憎恶邝露之人,莫过于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