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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宋(31)+番外

王雱本来就觉得书童没什么用,也没在意,趴在一边看王安石和那对中年夫妇签契约。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这年头的契约呢,横看竖看都觉得很新鲜。

王雱正研究着契约上的字句,忽听有人在骂:“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王雱抬头看去,只见外头有个男人抡起木棍往一男孩身上打,打了几棍之后那男人才把棍子扔了,大步走进牙行。

王雱目光稍稍往下挪,对上了一双狼崽子一样的眼睛。

那男孩本来正盯着男人的背影,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把目光转向他,眼里冷冰冰的,瞧着阴沉又孤僻,扶着挨揍的肩膀慢慢地从地上起来。

第二十六章

这男孩别的不说, 长相就比刚才那些书童候选人好, 虽然脖子上刚被打出一段红印子,胳膊也因为受了伤而耷拉着下垂, 但他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走向牙行的马厩,似乎是要去喂马。

王雱觉得这小孩不一般, 转头问牙老:“那孩子是谁啊?”

“那孩子, ”牙老有些迟疑,“那孩子刚生下来,娘就没了;没过多久, 北边又传来消息, 说他父亲去了。他婶子怜他年幼, 带着身边养着。可没几年, 他婶子也病没了……”

王安石一下子明白了牙老的未尽之意。

这是在说这小孩命带不祥, 亲近之人都会遭遇不测。王安石不大相信鬼神之说,可这是要给儿子选人, 王安石心里免不了有顾虑。

王雱却觉得这小孩真可怜, 刚才那家伙肯定是他叔父吧?不管哪个年代,妻子柔善、丈夫混账的情况都不会少。这小孩的婶婶一死, 他肯定就没过过半天好日子。王雱不由问:“叫什么名字啊?”

牙老对上王雱澄澈明亮的眼睛,喉咙里藏着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小孩手脚勤快, 愿意做事, 小小年纪干起活来比一个能顶两个。要是让牙老在这孩子和他叔父之间选一个, 他可能会选这孩子, 而不是他那个滥赌成性的叔父。

若能遇到贵人,也算是这孩子的造化。牙老缓声说道:“他叫曹立。”

“曹立啊。”王雱点点头,“爹,就他了,他看着腿脚好,平时能帮忙跑跑腿。”

王安石知道王雱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既然王雱开了口,他也没反对。王安石问牙老:“这曹立可以吗?”

牙老点头,喊来刚才那男人:“去,把你侄子叫来,知县家的小衙内要挑书童呢。”

那男人既惊又喜,搓着手说:“好,好,我这就去。”

曹立很快被带了过来。王安石这才看清曹立的模样,比起刚才那些小孩,这孩子确实俊秀许多,瞧着是个肯干活、会办事的人。

王安石心里那点疑虑消失了,温声询问曹立的年纪。

曹立没想到事情会轮到自己头上,不过能出头谁不想出头?曹立老老实实地答了,牙老再问他愿不愿意和王安石签订契约,他也是一口答应。

曹立爽快地在契约上摁了个指印,算是自愿签下了契约。

轮到王安石这边,王安石对王雱说:“给你请的书童,要不要摁你的指印?”

王雱不乐意,麻溜哄道:“爹您是一家之主,当然是按您的!”开玩笑,那印泥红通通的,回去不知道得洗多久才能洗掉。

王安石别的不清楚,自己儿子什么性格还是清楚的。瞧瞧,光是提一句让他摁手印,这小子就皱着小眉头往他手上瞅,显然是在嫌弃他的手上红通通、油乎乎的印泥脏。

这混小子讲究着呢!

王安石收起三张契约,领着王雱和曹立他们回家。

王安石一请请了三,吴氏免不了有些肉疼,不过契约都签下了,她还是把人都安排进后衙的空房子里头。吴氏原想让他们坐下一同吃饭,张婶却说这不合规矩,主动表示他们在厨房里吃了就好。

吴氏想想平时他们都是一家人吃饭,多几个外人也不习惯,也就没坚持。只是这多了三张吃饭的嘴巴,光是米粮就要多费不少,吴氏晚上躺下一算账,还是觉得心里疼。

王安石说:“方洪把我和君实的书卖到国子学、太学和各个学院去了,赚了不少钱,养得起。最近我也一直在和君实通信,琢磨着下一轮科举之后才弄一本新的。钱的事你别愁,再不济我们不还有个忒会赚钱的儿子?”

“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吴氏说,“哪能惦记自己小孩的钱?我得给雱儿攒着以后娶媳妇用。”

王安石识趣地没再多说。

素来节俭的丈夫都支持雇人,吴氏也没再多说,她微微翻转了一下身体,很快进入梦乡。

张婶和张叔都是勤快人,一早起来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张叔在井边一桶一桶地往上打水,麻利地把屋里和院子里的缸子都挑满了。

王雱一觉醒来,曹立已侯在他房门外。

王雱看了看天色,发现自己没起晚,不由问曹立:“起这么早做什么?”

曹立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书童该做什么,我没念过书。”

王雱说:“不用拘着,我练字看书的时候你可以跟着看,想认什么字可以问我。要不想看也行,可以练练拳脚。”王雱其实也不知道书童要做什么,大概就是个陪读的,再帮忙跑跑腿之类的。这曹立也还是个孩子,搁现代算童工中的童工,他没准备让曹立干太多事。

曹立点头。

王雱很满意自己的眼光,觉得曹立不错,话少。他说:“你以后想考科举还是想当武官?”

曹立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他跟着他叔父在牙行干活,工钱都归他叔父拿,包括这次他签下两年契约得的钱也归了他叔父。婶婶养育他的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所以他没提出过反对意见。

以后的事,他没机会去考虑。

科举?一般人哪有机会读书?

武官,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曹立说:“我没想过。”

“那就赶紧好好想想。”王雱积极鼓励,“当过我的书童,以后连个一官半职都弄不到,说出去多丢人啊!”

曹立:“……”

王雱给曹立树立好一个远大目标,要带曹立去干一件大事:堵信差!鄞县有信差负责信件投递,王雱自给司马琰写了信便算着日子等回信。经过大半年的信件往来经验,王雱早能掐着点儿截信了!

没办法,在这时代长辈一点隐私都不给,拆了信就顺便把你的也看了。虽说他和司马琰写信时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就是有点不爽,凭啥写他的信老爹能先看啊!

王雱领着新跟班曹立去堵人,那信差都认得他了,笑呵呵地喊:“小衙内,又来帮县尊等信啦?”他掏出一叠厚厚的信,掂量着重量,感叹道,“县尊与他的朋友可真能写啊。”

王雱直点头:“对的对的,他们在京城时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分隔两地也见天儿写信,感情可好了!”对这个现状,王雱和司马琰都很满意,可见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

王雱抱着信回到家,支使曹立在房门外给他望风,自己偷偷拆信。怎么啦,只许爹拆儿子信,不许儿子拆爹信么?就拆,就拆!王雱胆大包天地拆了信,先把司马光写给王安石那封给看了。

原来王安石把司马光引为知交,上次写去的信里把自己在鄞县的“改革经验”都和司马光说了。司马光对主持新政的范公也颇为敬服,只是新政无声无息被叫停让他有些担忧,免不了又在信里全说了王安石一番。

司马光并没有全盘否定王安石的构想,只是理智地提出了不少可能出现的问题。虽说司马光地方经验不多,但司马光调任馆阁校勘之后徜徉在馆阁藏书的海洋中,史籍典故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王雱发现自己的小脑瓜能想到的东西,司马光基本都能想到,虽说少了点前瞻性,但也把问题都说到点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