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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人(98)

作者: 眠琴柳岸 阅读记录

秀娘没听清,凑近了在宋芷耳边问:“你说什么,少爷?”

这一问,又让宋芷于朦朦胧胧中觉出身旁的人是秀娘,连忙闭了嘴,不肯再出声。

晚间,秀娘为宋芷擦洗降温,用凉水浸湿的帕子沿着脸侧,擦到颈侧。秀娘忽地看见,宋芷脖子上有个颇为精致的绳索,编着繁复的花纹。

这是?秀娘疑惑,她从来不知道宋芷还戴了什么东西,便拉出来看了看,没想到竟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秀娘心底惊了惊,秀娘早年也是贵族的家生子,不是没见识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块玉佩绝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秀娘将玉佩重新塞回到宋芷的衣领里,一时间惊疑不定。

她的少爷,一个寒门书生,哪里来的这样贵重的玉佩?

宋芷的品性,秀娘是相信的,绝不是偷来的,这样贴身放着,一定是某个极重要、极珍贵的人送予他的,很有可能是心上人。

但宋芷从未对她提过。

早春受了寒,春雨连绵了大半个月,宋芷的病就缠缠绵绵了大半个月,总是精神倦怠,身子不爽利。

秀娘看着觉得心疼,那块玉佩又时不时地在脑海里转悠,想找机会问,又觉得宋芷不会如实告诉她,不是不让宋芷有隐私,而是这样贵重的东西,事关重大。

加上有了“心上人是一个官家小姐,并且送了名贵玉佩给宋芷”这样的猜想在,秀娘再看宋芷,就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了,连笑也仿佛带着忧愁,看向窗外总像在怀人。

于是秀娘隐晦地问他:“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宋芷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从房檐上落下,雨落如珠,一颗颗砸到门前的青石板上,水滴石穿,经年累月的雨水将石板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里面盛满的积水,雨珠再往下滴时,便砸在小水潭上,砸起一地水花。

听到秀娘问话,宋芷回头冲她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心事?”

秀娘说:“少爷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哪能瞒得过秀娘?”

宋芷笑说:“真没有。”

秀娘:果然不肯说。

“我猜,少爷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宋芷心里一突,这也能看出来?是不是自己露馅儿了?面上却依旧冷静,笑道:“秀娘瞎说什么呢。”

“少哄我,”秀娘说,“我活了半辈子,还能看不出来你这点小心思?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姑娘对你无意,还是姑娘家里人不同意?”

还真给秀娘说中了。

但这怎么能承认,宋芷说:“真没有。”

秀娘面露狐疑,嘴这么严,看来那姑娘不了得。

宋芷拿出杀手锏:“我只是看着这春雨,就想起五年前的春天……”

李含素逝世那天,也是春天,下了细雨。

秀娘无奈:罢了,日后再慢慢问。

二月,兴顺胡同的杏花开得正盛,一大簇一大簇,如一片粉白的云。

白满儿坐在去年宋芷为她立的秋千上,满腹少女心事。

海棠花在她头顶开的炽烈,白满儿孤零零地自己摇着秋千,脚踢着地下的石子,心想:她的兰哥不想娶她。

秀娘问过宋芷之后,也不想让白满儿这边空空吊着,便隐晦地向白阿朱提了一嘴,白阿朱虽然疼惜女儿,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好劝女儿另觅佳偶。

可白满儿才十五岁,哪里懂得什么叫放手。

自此后日渐消沉,很快就瘦了一圈,圆润的下巴变得削尖。

白满儿瘦了,宋芷也瘦了。

孟桓是二月下旬回来的。

回来的那天,阳光灿烂,金光大片地往下洒,宋芷在街坊听到讨亦奚不薛的军官回来了,精神一震,飞一般地就跑了出去,秀娘喊也喊不住。

只可惜,宋芷出去后,得知军官们都进宫面圣去了,他慢了一步。

宋芷只好怏怏不乐地回来,看得秀娘满腹疑惑,军官回来关宋芷什么事?

莫非那块玉佩不是心上人送的?

不可能,看宋芷那个宝贝的模样,时不时都要摸摸胸口,绝对是心上人送的。

“蒙军凯旋归来,少爷这么高兴做什么?”秀娘试探着问。

宋芷说:“没有,只是连日精神不好,看个热闹罢了。”

秀娘更怀疑了。

大舅哥在军队里?

……那也不至于这么开心吧。

但宋芷回来后,整个人确实都兴奋了不少,眉间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虽然宋芷在极力忍耐,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但以秀娘对宋芷的了解,哪能看不出来他是真高兴?

“少爷,”秀娘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说,“少爷的主顾是不是快回来了?”

宋芷愣了愣,刚想说是,就反应过来,这要说是,不就露馅儿了吗?

于是摇了摇头,“主顾何时回来,我哪知道?”

秀娘:不是主顾家的姑娘?

那还能是谁?

第76章 君子于役二

孟桓回来了,然而宋芷却因为秀娘的缘故,没敢立即回孟府去,并且悄悄给孟桓去了信,告诉他过几日再回孟府。

可即便如此,那颗想要见面的心又怎能完全压抑住呢?

即使宋芷不肯说,什么也不肯承认,但秀娘能看出来,宋芷欣喜又焦躁,似乎迫切地想要见什么人,却只是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百无聊赖。

秀娘心里头明白,宋芷这是顾忌着她,所以不愿表现出来。

秀娘无奈又好笑,她的少爷,怎么如此不坦诚呢?

有心想问,又问不出口。

秀娘是真心想知道,那个让宋芷整日牵肠挂肚的女子是谁,同时心底也有隐忧,怀疑宋芷不肯告诉她,是因为那女子是蒙古人。平心而论,秀娘不太在意少奶奶的家世门第,只要品性好,身家清白,是正经女子便可,但这不包括蒙古人。

两人便各怀心事,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

二月底,秀娘没等到宋芷主动开口,却等来了别的人。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听说是打西边儿来的,停在了宋芷的门口,用生疏的汉话问:“敢问宋子兰宋先生,可寓于此处?”

秀娘很少与异族人打交道,估摸着是宋子兰在外边儿认识的人,见此人言语温和有礼,便微微笑道:“正是,敢问官人是?”

金发碧眼的男人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封糊好的信,递给秀娘,道:“这是我家主人命我给宋先生的,劳烦娘子转交。”

秀娘客气地接了,只见那信封上用雄浑遒劲的颜体写着几个字:宋先生亲启。

李含素是书香世家的小姐,秀娘跟着自家小姐,对书法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字虽然说不上多好,也绝对是认真练过、下过功夫的,当即对写信之人有了几分好感,毕竟商人还能静下心来研习书法,可见不是那等满身铜臭之辈。

接了信,秀娘邀请那人进屋坐坐,那人却不肯,道是要回去复命,很快离开了。

秀娘拿了信进屋,听得宋芷问:“秀娘,是何人在外面?”

秀娘将信递给他:“一个不认识的异邦人,说有信要给你。”

“异邦人?”宋芷疑惑,接了信来看,待看得封面上那五个字后,顿时愣住了。

秀娘只看得宋芷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指尖抚过那几个字,每一个微表情都透露着眷恋。

“多谢秀娘。”宋芷并未在秀娘面前拆开信,抬头笑着说了句,便拿着信进屋去了。

只是进屋后,关门时扶着门框的手有些抖。

宋芷转过身,背倚着门,轻轻地、又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可是没用。

宋芷低下头,看着信封,觉得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回来了,还写信给自己。

他一定是想我了。

宋芷手微颤,将信封小心拆开了,露出底下薄薄一张纸,里头只有一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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