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纪之海(26)
甄蓁愣了愣，喜笑颜开：“那必须……是啊……”
云铎翻了甄蓁一眼：“甄蓁，你这个变色龙。你向着谁啊？“
甄蓁笑得喜上眉梢：“我向着钱啊！开玩笑，15万，够我干一年的。猛不丁掏出来15万，再加上房贷，我好几年都翻不过身来，要是赶上债务减免天下大赦，为什么不努力一下儿？”
云铎语音不悦：“我说了我还！”
甄蓁啐了他一口：“你就是天天挂在天上，才挣几个钱？你那点儿存项儿，攒够老婆本了吗？能省不是最好吗？彪啊你！”她一脸谄媚地攀住了曹琛的胳膊：“有机会当然吃大户的么。”
云铎翻了个白眼，别过脸不说话了，依旧一副非暴力不合作。
曹琛给甄蓁使了个眼色。
甄蓁心领神会，一贴膏药似地黏在云铎身边儿，摇晃着他的肩膀儿：“云铎哥，你就给曹琛讲讲呗。大家一起长大的，他碰上这么为难的事儿，咱不帮忙谁帮忙啊？”她甚至伸出两个手指头，把云铎紧紧皱着的眉头推展开来：“你别皱眉啊，我明天，啊，不，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还不行吗？你想吃什么？鲅鱼馅儿饺子？一礼拜吃三次好不好？哎，你想不想吃海蛎煎啊？我明天下班儿下海给你挖海蛎子去？我买沙茶酱了，给你煮面啊？”
云铎冷着一张脸，依旧不说话。
曹琛在旁边儿敲个边鼓：“哎，云铎，我现在就是一路人，我说两句公道话哈，人家妹子都这么求你了，你再端着不合适了啊。咱凭良心说，这要是一礼拜三顿猪肉白菜的饺子，你不答应哥也不说你什么。鲅鱼馅儿的……不点头丧良心了啊……”
甄蓁回过头：“曹琛，太不要脸了啊，你自己的事儿你有脸路人啊？”
曹琛比着三个手指头，夸张的嘴型：“三十万。”
甄蓁当机立断扭过头，四十五度角晃着云铎的肩膀头儿：“听听，听听，人家路人都看不过去了……你就给他说说呗……”
云铎无可奈何地把甄蓁的手拍下来：“还用说吗？你们俩双剑合璧，奥斯卡都欠你们一对儿小金人儿。”
甄蓁敲钉转脚，转到了云铎眼前：“说么，说么，我去给你做西瓜酪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西瓜酪了。教啦，教啦……呐，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啊。云铎哥最好了，我给你弄好吃的去！”临走朝曹琛做了个鬼脸。
甄蓁“咚咚咚”地跑掉了，屋子里就剩下曹琛和云铎。
云铎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前面，说：“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曹琛问：“你战友，他有什么事迹没有？”
云铎面沉似水：“没有。”
曹琛问他：“你……战友留了什么遗言没？给父母，给亲人什么的。”
云铎沉着脸：“没有。”
曹琛想了想：“那他最后说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云铎面无表情地看着曹琛：“我知道，我在频道里全程听见了。”
曹琛吞了口唾沫：“他说什么了？”
云铎目视远方：“他说，高度不够了。”
曹琛“啊”了一声：“就一句啊？”
甄蓁端着一个西瓜走了过来：“废话，能给你背一遍《雷电颂》那能叫高度不够了吗？”
云铎凉凉地看了甄蓁一眼，甄蓁垂下头不说话了。
曹琛说：“还有呢？”
云铎闭上了眼：“最后一句话是：9723规避。”
曹琛说：“9723是什么？”
云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9723是我飞机的编号。他让我躲开他的碎片……”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曹琛问：“你躲开了吗？”
云铎按住了腰，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没有。”
他闭上了眼睛：“曹琛我都跟你说了。我们的生活对你没帮助，这9722比我小一岁，飞行小时数比我还多一点。他平常没有什么凸出的事迹，下了班也会抱着手机不撒手的玩儿王者荣耀，放了假通宵达旦拦都拦不住。长相普通，发愁找不到漂亮妹子，独生子爹妈的心头肉，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我们……只是对于夜间航母起降缺乏经验和把握……我甚至没能躲开他……我记得的我都跟你说了，不会错的，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那些朝我飞过来的碎片……铺天盖地的……他的碎片……事情发生得很快，非常快，所以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你也没办法演这一段儿，迅速的……解体……时间很短，他自己都不确定死定了……”
曹琛默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云铎的肩膀：“对不起，兄弟。我不应该逼着你说的。”想了想，他轻轻地问：“所以你最近都睡不着？”
云铎以手捂脸，点了点头：“所以我睡不着，所以我不敢睡，我一闭眼就是火，所以我的伤口拉锁一样好了坏坏了好，所以只要我想起来这档子事儿我体温就能飙高到四十度，所以出了这么大事儿，飞行员缺成这个样子我还能被放回来休长假！国家在我身上的投资都够给我再塑金身了！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做好！如果甄蓉还在……她一定可以做得到……所以我干了什么？十二年前我为了自己荒唐弄没了最好的人选！十二年后我辜负了那么多年的培养和那么贵的飞机！好了，曹琛，你们电影里那些美女帅哥儿大飞机，其实跟我们没有关系。你觉得这样的英烈对你有帮助吗？拍出来谁看？许拍吗？”
甄蓁默默地拽住了云铎的手：“云铎哥……”
云铎甩开了甄蓁的手，自顾自地走上楼去了：“没事儿的话我去休息了。你们两个慢慢演。哦，曹琛，那三十万我假期结束就还给你。你别拿这事儿吓唬甄蓁了。我死都不在乎，还在乎你那点儿钱么？”
曹琛看了看甄蓁，甄蓁看了看曹琛，俩人都有点儿发傻。
良久，甄蓁戳了戳曹琛：“咱俩是不是惹祸了？”
曹琛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
甄蓁问：“怎么办啊？”
曹琛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得哄。”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云铎听到有人礼貌地敲了敲自己的房门。
云铎凉凉地说：“进来吧。”
“嘎吱”一声，大门应声而开，玉树临风的曹琛公子推门而入，身后跟了托盘子的使唤丫头甄蓁。
曹琛咳嗽了一声：“端上来吧。”
甄蓁臊眉耷眼地给云铎端过来一杯热牛奶。
云铎嫌弃地看着牛奶：“西瓜酪呢？”
甄蓁舔了舔嘴唇，假装恭顺地说：“少爷，明天吃吧，晚上吃了就剩下去厕所了，您更睡不着了。”
云铎冷哼一声。
曹琛毫不见外地坐在了云铎的床边儿，顺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儿：“啊，果然有点儿热……”
云铎拨拉开曹琛的爪子，一口一口地抿着牛奶：“黄鼠狼给鸡拜年……”
曹琛点了点头：“那你也算是肉鸡里的战斗机了。”
云铎噗嗤笑了出来。
曹琛说：“那笑了就算是不生气了吧？”
云铎白了曹琛一眼：“谁跟你生气。”
曹琛说：“小同志，那会不会还是睡不着啊？”
云铎叹了口气：“你有安眠药么？哎，有也没有用，大夫不让我吃。”
曹琛想了想，叹了口气：“要不要来个人哄着你睡觉觉啊？来，云公子，今天豁出去了，您上眼，我们俩，哎，有男有女，品种齐全，您随便挑一个吧，要谁陪着？”
甄蓁白了曹琛一眼：“侍寝就算了吧。我也就帮忙到做饭这一步。奴只卖艺，不卖身。”
曹琛说：“切，一个使唤丫头，什么态度。虽然你长得丑，可也架不住人家瞎啊。”
甄蓁怒了：“谁丑？”
云铎下意识地说：“我不瞎。”
甄蓁回过头愤怒地瞪着云铎。
云铎垂下头，摸了摸鼻子。
屋子里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