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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纪之海(22)

作者: 马蹄声凌乱 阅读记录

云铎想了想,歪着头问:“如果我继续烧起来你能干嘛?”

甄蓁也想了想,突然皱起了眉:“还真没辙!摆渡停了,柴油艇曹琛开走了!我总不能背着你游回大陆吧?你可千万别烧起来,烧起来就死定了!”说到这儿,甄蓁急的团团转:“哎哟,我去,这岛上要是万一有个急症病人怎么办啊?等死啊?哎,云铎我说你这个人也是,明明没退烧,放着好好的医院不呆,你回来干嘛?”

云铎凉凉地哼了一声:“嫌我给你找麻烦了是不是?”

甄蓁气结地看着云铎:“你这人……明明知道不是的……”

云铎有点儿委屈地斜了甄蓁一眼:“你也……明知道今天我不是冲你发脾气的……”

甄蓁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然后屋里就彻底安静了,云铎半倚着被子闭目养神,甄蓁臊眉耷眼地坐在床边儿。

甄蓁其实也不会护理病人,除了时不时地摸摸云铎的脑门儿,给他额头上垫一块儿凉毛巾,还真是对着这位冷若冰霜的大爷手足无措。因为云铎不想和她说话,所以守灵的甄蓁枯坐半晌,更加无聊,又不好意思走,没二十分钟,她就脑袋点点地打起瞌睡来。

云铎慢慢地睁开了眼,看着甄蓁没心没肺的睡相,突然苦笑了一声,他戳了戳甄蓁的手指头。

甄蓁“嗷”的一声醒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摸云铎的脑门儿:“云铎哥?!我错了,我不应该睡着?你发烧了吗?。”

云铎拨拉开甄蓁的手指头:“你,下楼睡觉去。”

甄蓁“呃”了一声,有点儿脸红。

云铎说:“再过一会儿,你就要趴在我床上睡着了。去睡吧,我好多了。没关系。”

甄蓁想了想,拿过来云铎的手机,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手机号输进去,设成了紧急联络人,放在云铎枕头边:“那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云铎接过手机,愣了愣,他们俩没有对方的电话,这些年也没有,应该是刻意彼此回避的吧。

甄蓁这人就比较干脆,说走就走,她给云铎拍了拍枕头拉好被子,打着呵欠下楼了。

甄蓁关了云铎屋里的灯,但是没有帮他拉好窗帘。于是云铎就可以躺在床上看月亮越爬越高,把院外的树影均匀地撒在他的卧房里。

院外有风,树影摇摇。

空气里有湿润泥土的味道,应该……是要下雨了吧……对,岛上的雨季就要来了。

看着,想着,云铎模模糊糊地睡着了,虽然努力保持清醒,可这一天他着实太累了。

云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堕入了一个梦里,还好,这个梦并不在基地,没有飞机,没有甲板,没有高空俯视,也没有一条刀刃宽窄的降落跑道。

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船上,四周都是雾气,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到。

有风吹过来,空气里好像有花朵的甜香味道。

小小的木船随波逐流,不可控制,亦不知归处。

云铎颓然地坐在船上,总是这样,他从来都是无能为力的。

他轻轻地捂住了脸,不做任何挣扎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不可控的梦。

“哗啦”一声水响,有女孩儿出水芙蓉一样缓缓升起,她长长的头发在身后漂荡,好像小人鱼披着海中最华丽的锦缎衣裳。

她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云铎……云铎……”

有雾气飘来,他看不清她的面貌,只好俯下身子,哀哀地叫唤:“蓉蓉,蓉蓉,是你么??”

那女孩儿却缓缓向大海的深处沉下去,她在水中向他伸出了白皙的胳膊……

远处是谁在唱歌?

倏地,潮湿冰凉的东西被塞到了云铎的手里。

他仓皇地低下了头,海雾渐褪,月光凄冷,他手里只有一张湿漉漉的小王牌。

上面点点斑斑,分明都是珍珠样的泪水。

再看向深海,可哪里还有那个女孩儿的影子?

云铎一声惊叫:“甄蓁!”

他满头冷汗地坐了起来。

浅眠的甄蓁一骨碌坐了起来,她好像听到云铎在叫她,那么凄厉的叫法儿,死不瞑目一样地怨毒。

他!

他一定出事儿了!

她就不应该答应他回家休息,今天就算绑也应该把他绑在医院的。

甄蓁利索地翻身下床,手指摸到了电灯开关。

“咔嚓”一声,没有反应。

甄蓁又按了两下“咔嚓,咔嚓”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她懊恼地一捂脑门:“没电了。”反手去摸自己的行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战术手电让云铎拿走打曹琛就没还给她。

甄蓁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你的仔细劲儿都哪儿去了?

外面有疾风吹过,好像就要暴雨,屋子里凉凉的。

甄蓁披上了薄被,小心翼翼地摸出了房门,就算什么都看不见,她也要去看看云铎有没有事儿。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黑暗里摸着,好像走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恐怖故事。而故事的那一端,是她崭新人生的开始。

“嚓”的一声,二楼的方向,隐隐约约有柔和的光。

真道即光,他毫无黑暗。

甄蓁抬起头,看见云铎持了一根雪白色的蜡烛,正站在楼梯的转角处看着她。

烛光明灭,照着他的侧脸,依旧漆黑的头发,依旧白皙的脸颊……

甄蓁仰视着云铎,他看起来温和又纯净,好像还是那个十二年前的少年;或者什么故事里为众生奉命圣人。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停电而已,是不是吓到了?”

甄蓁恍惚了一下儿,点点头。

云铎朝她伸出手:“不怕,到我这里来。”

甄蓁就朝云铎走过去了。

她长长的薄被垂到了地板上,好像童话里公主殿下的丝绒披风,络绎垂坠在身后,飘飘荡荡。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甄蓁雪白的赤足踏着乌木色的楼梯上,发出微微的声响。

云铎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孩子,她长而厚重的黑发----锦缎一样披在肩上,在蜡烛的光芒里微微泛着光芒,真像那个梦啊……

甄蓁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仿佛带来了弥散在风里的花香。

☆、管吃管住

甄蓁一步步地走到了云铎身边,云铎下意识地把蜡烛举得高了一点儿,免得烫到她。

甄蓁满面狐疑地看着云铎:“你敢把蜡烛放我脑袋上,信不信我打你?”

云铎垂头看了看甄蓁的头顶,很认真地说:“你的头……不够方……”

然后甄蓁就方了。

她扬了扬手,想打云铎一顿,想了想欺负伤员不合适,终于还是嘀嘀咕咕地把爪子缩了回来。

云铎说:“你嘀咕什么呢?”

甄蓁说:“背诵诗歌。”

云铎挑挑眉:“哪一首?”

甄蓁咬着牙说:“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说着冲云铎示威似地呲了呲牙。

云铎愣了愣,黯然地接了一句:“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听他这么一说,甄蓁皱了皱眉:他不是已经在家里了么?自然了,他父母都不在这里,喜欢的人也不在了,这儿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而云铎的眼神飘忽的,想得显然是另外一回事儿。

事实证明动物趋光普遍原理是正确的,就算是个草履虫儿,还知道奔个亮儿呢。

所以那天他们就凑合到了蜡烛的身边。

凑合到蜡烛身边儿也没话说,各愁各的,毕竟谁也不是灯里出来的,啥事儿都能了。

云铎的屋子静默得有点儿尴尬,雪白的蜡烛,明暗闪烁。

甄蓁傻乎乎地想:要是红烛呢,还喜庆一点儿,这可好,云铎一言不发地躺着,她不言不语地坐着,这气氛,就差再烧两刀纸钱儿了。

尤其云铎躺着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发呆,活脱一个死不瞑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