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纪之海(123)
一堆人狂点头：“去吧去吧。”
也有人站起来想跟着，曹琛一把拦住了，他沉痛地说：“别，人多了她害怕……现在她受不了刺激……”
众人互视良久，一起摇头太息。
周淑云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楼，正赶上云铎从房间里出来，周淑云一把拽住了云铎的手：“组长……她……她……到哪一步了？”
这要是曹琛呢，必然口吐莲花，非得把甄蓁当街说个肢残智残，国家认证。
云铎人厚道，他皱了皱眉，语焉不详：“啊，还行吧……就那样儿……”说完扭头就走了。
这举动在周淑云和一众前来探病的人眼里：那就是病人康复无望，姑爷悲痛欲绝，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哎，太愁人了，搁谁不闹心？
周淑云慢慢地推开了房门，看见甄蓁正坐在写字台前对着一个台镜梳头。周淑云坐在她身后，轻轻地接过了甄蓁手里的梳子，一下一下地帮她梳。甄蓁发长而美，这些年遇有林菀的紧急应酬，都是周淑云帮她绾发，这几个动作互相稔熟，并没有什么滞涩。
梳了几下儿，周淑云看着镜中的甄蓁，面色平静，眼神柔和，不像是痴痴呆呆的样子，她心生希望，柔声问：“组长，你还记得我吗？”
甄蓁笑笑地回过眼，声音低而纯净：“你是周淑云姐姐。”
周淑云眼里燃起了些许火苗：“组长，那，咱俩是什么关系？”
甄蓁失笑：“前任同事啊。”
周淑云把甄蓁的身子扳过来，认真端详她：这人眼神灵动，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她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半疯儿！你可吓死我！”
甄蓁被她推得咳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了周淑云的嘴，眼睛看了看楼下。
周淑云会意，她握着甄蓁的手，小声儿埋怨：“你……你没事儿吧……台风那天你留下一地的血，大活人就不见了。吓得我们满县城的找你……哎呀你这个人……好了也没来个信儿……急死我们了……急得你孃孃心脏病都犯了……要不是台风过了云先生去找林董……你啊……哎……你倒是给我来个信儿啊！我你也不信了吗？我的活祖宗！”
甄蓁苦笑了一下儿：“我拿什么给你起来信儿？飞鸽传书啊？”
周淑云一拍脑门儿：“对对对。不过这次我来，把你的手机、电脑、PAD，连KINDLE，姐都给你带来了。以后不许不和我联系了听见了没？哎，我说你也是，咱俩又没过节儿，你好端端的吓唬我干嘛？你刚才妆的哪门子疯啊？”
甄蓁眨眨眼，撩起额发，露出一道蜈蚣样狰狞的伤口，她口气凉凉的：“我是真疯，不是装的。”
周淑云虚摸了一下儿甄蓁的额头，脸色有点儿发白：“那……你没事儿了吧？”
甄蓁眼神平和地转向别处，平淡一笑：“这完全取决于，她来让您干什么了……”
☆、一朝权在手
周淑云坐在了甄蓁身边儿：“还能做什么？自然带你回去啊。”
甄蓁倒是眉目平和：“人也打了，房也还了。她也有了PLAN B的本家侄女儿攀上高枝儿了，还要我回去做什么啊？”说着，甄蓁戏谑地看了看门外：“宁可自打死，不与小淫贼？”
周淑云失笑：“我的小祖宗，你有所不知，她这PLAN B可哪有您这PLAN A好使啊。这才几天啊，林董快让小林活活气死了。”
甄蓁并没有幸灾乐祸的神情，闷闷地说：“小林的专业就算不如我，也不至于太差，你有空劝孃孃一句，万事都有个磨合，开新车都别扭两天，何况新人呢？过些日子小林就顺手了。不要太着急。”
周淑云“哈”的一声：“你可不知道，这小林，这小林……哎……”说到这儿她察言观色地瞪着甄蓁接话头儿，可是甄蓁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毫无好奇之心，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赤足，仿佛一点儿都不鼓励周淑云继续说下去。
周淑云有点儿尴尬，可还是继续说了：“这小林可是了不得，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土坷垃成精眼里还容得下谁啊？你知道，你走了之后，人家顺着高枝儿可就爬上去了。天天晚上李少爷那儿打卡。以睡了富家公子为荣，笑话我寡妇独身为耻。”说到这儿，周淑云的眼圈儿都红了。
甄蓁叹口气，握住了周淑云的手。
周淑云擦擦眼角接着说：“以咱组为圆心，整个公司为半径，这特么就是小规模的文-化--大-革---命。那叫一个睚眦必报，谁当年笑话过她一句半句的她都记得呢。谁的小鞋儿都给穿，自己拉帮结伙儿，分分钟组了个小团队出来。”
甄蓁想了想那天见李律师，林秋水身边儿的一帮小姑娘，略微点点头，知道周淑云说的不假。
周淑云说：“上班儿晚半分钟就旷工，不加班儿到九点就是早退。她不盯着，身边儿狗腿子比她还可恶。加班费分分钟没有，中午盒饭都订最次的。天天工作那么忙，就给我们吃烂糟糟熟腾腾的蔫黄瓜，米饭都是黏糊糊的。还不许大伙儿抱怨吃不饱。”
甄蓁不解地抬头：“为什么啊？又不是……再说盒饭不是公司有伙食标准的么。”
周淑云说：“你想不到吧？人家盒饭的钱都贪……雁过拔毛，没有一桩是落下的。”
甄蓁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周淑云叹了口气：“有这么位阎王奶奶比着，组长，大伙儿现在哪个不念您的好处啊？你回来吧，大伙儿都想你。”
甄蓁挑了挑嘴角：“我当初也是年轻，诸多不懂事，得罪大伙儿的地方也多。你们不是也告我的御状么？”
周淑云冷笑：“可好，这帮没良心的，现在也算得了教训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以前跟着你不知足的，现在哭都来不及，落后娘手里了。还有什么话说。哎，这才几天啊，就有火线辞职的了。90后的小妹子哪儿受过这个委屈。开晨会的时候把文件扔到林秋水的脸上哭着就跑了，小林也不成体统，对着人家孩子的背影儿嗷嗷喊，滚了就别回来，工资全扣！可把北京公司HR给难为的，这不符合劳动法啊。”
甄蓁皱了皱眉，意思不太想听了，可是周淑云就不放过她，不会看人脸色似地依旧叨叨叨：“你说咱本来进度就紧。这又走了一个要走一帮，可不剩下的人要加班到死了吗？小林还不如你，干活儿身先士卒，人家现在是娘娘了，日夜还应酬着李少爷有功。更没有干事儿的了。可愁死我了。哎，我说组长，你就不能回来么？你瞅瞅，你瞅瞅大伙儿都给挤兑成什么样儿了？大伙儿同事一场，你不能对我们撒手不管啊。你，你就这么黄鹤楼上看翻船，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甄蓁扭过脸，笑得有点儿苦：“那天我在医院报警家暴，警察同志去公司调查我有没有挨过打。听说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人出来言声儿的，呵呵，台风那晚，大风大雨，我被打成那样儿，宾馆地上那么多血我自己看着都害怕，在座诸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出了什么事儿？就算没直接看见，好歹也能指个现场给警官吧？哎，周姐姐，你看，大伙儿对我……不是也良心过去了吗？”
周淑云脸红了红，半晌没说出话来，隔了一会儿，她叹口气：“你苦，我们也苦，行吧，细想起来大伙儿都活该！这世道就没有一个干净人！”说着呜呜咽咽，竟然压抑着哭了出来。
甄蓁抿了抿嘴，递给她一张纸巾：“说千道万，活儿还是要大家干，你们受了委屈，我孃孃难道置之不理么？她不是那样刻薄手下的人……”
周淑云擦了擦脸:“林董听见有人反映，转天晨会上就批评小林了。可你猜怎么着？人家小林工作会上回嘴回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林董说一句她呛三句。针尖对麦芒。把林董气得啊，脑筋都跳起来了，当场高血压差点儿没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