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宠妾为后(68)

赵郁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刚进来时脸上的笑意早已不见。

他一直知道韩侧妃的为人,可是知道和了解细节是两回事。

就像他小时候就知道不管是父王,还是母妃,心里最重要的人都不是他,可是当他偷听到父王让赵翎提防自己时,当他听到母妃向韩双直言说他不过是自己手里奇货可居的“玉瓶”,庆和帝不敢动她,因为怕“打老鼠伤了玉瓶”时,他还是茫然失措,自己跑到运河边的高堤上坐了一日,只觉天地虽大,却无自己容身之处。

后来有了兰芝,他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人是无条件爱他的......

知书趴伏在地上,最后抛出了杀手锏:“郡王,我娘说了,秦姨娘离开王府那日,侧妃本来已经让人给秦姨娘下了那种绝育药,就下在特地给秦姨娘熬的参鸡汤里,预备让秦姨娘晚上喝,只是秦姨娘傍晚时就走了,没有喝参鸡汤,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赵郁只觉得耳边像是有炸雷响起,瞬间失去所有听觉,双耳嗡嗡直响;胸口像是被重物击中,连肺都是疼的,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向前栽倒。

知书惊呼一声,忙上前扶住了赵郁,大声喊着:“郡王!郡王!”

在院子里警戒的温凉和温和兄弟俩当即冲了进来:“郡王怎么了?”

知书吓得小脸蜡黄,满脸是泪:“郡王晕过去了!”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知书和郡王一起长大,知道郡王自小身体康健,除了发过一两次高烧,从来没病过,这会儿突然晕过去,指不定是被他气的。

郡王若是出事,那他和他娘就只能等死了!

想到这里,知书放声大哭起来:“我的郡王啊,您老人家醒醒吧!醒醒吧!”

温凉没想到这小厮如此脓包,当即把郡王接了过来,试了试鼻端的呼吸,又看了看脉息,然后道:“不碍事,只是一时激住了!”

他和温和一起把郡王扶到里间安顿好,因怕知书出去胡乱泄露什么,因此也不让他出去,一起守着郡王。

赵郁终于醒了过来,呆呆坐在那里,头疼欲裂,前世今生通通涌上心头——原来,那个法师没有骗他,他真的重活了一世!

待蜀芳做好午饭,秦二嫂便让储秀从新开的小门去赵宅请新姑爷和陆妈妈,得知新姑爷有急事出去了,便只把陆妈妈请了过来,一起用了午饭。

秦家是宛州城中的普通人家,午饭也都是些家常饭菜,一道排骨莲藕汤,一道回锅肉,一道爆炒鸡,一道清炒菜心,一道醋溜白菜,有荤有素,美味适口。

兰芝一看,便知都是自己素日爱吃的,不由笑了——她娘还说要做赵穆爱吃的,结果做出来全是她爱吃的!

用罢午饭,秦二嫂难得悠闲,便让翡翠去请了东隔壁的章大嫂,又叫了斜对门马三娘的继母姚氏,四人聚齐,坐在院中桂花树下打马吊。

兰芝见状,忙准备了一个八角攒盒,把上次赵穆送来的五香葵花籽、松子、榛子和南瓜子各装了些,又添了四样果脯,凑够八样,送了过去。

她又怕她们打马吊时口渴,就亲自沏了壶毛尖,一人斟了一盏,放在一边,然后才和马三娘上楼说话去了。

陆妈妈见兰芝如此体贴,心里欢喜,道:“我这外甥可真是捡到宝了,外甥媳妇真是乖巧孝顺!”

秦二嫂抿着嘴只是笑,见章大嫂扔了一张三条,忙道:“这张三条我碰了!”

她从手中的牌里抽出两张三条,扔了出来。

姚氏懊恼道:“哎呀,我正单吊三条呢,看来得换牌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马三娘和兰芝在楼上房里,听到楼下的笑声,也笑了起来。

兰芝走到书案前,含笑看向坐在西窗榻上的马三娘:“你是想填‘朝天子’么?”

马三娘一直以在人家内宅女眷席上唱曲为生,近来没有什么新词,因此央求兰芝给她填词。

兰芝虽然喜好诗词文章,却也不是什么才女,勉力而为罢了。

马三娘抱着月琴道:“正是‘朝天子’。”

兰芝笑:“你给我唱一曲‘朝天子’,让我找找感觉吧!”

马三娘想了想,抱着月琴弹奏起来,然后低低唱道:“远山,近山,一片青无间。逆流诉上乱石滩。险似连云栈。落日昏鸦,西风归雁,叹崎岖途路难。得闲,且闲,何处无鱼羹饭......”

兰芝一时听得痴了,想起前世她随着赵郁去了西北,走到黄河边,将要渡河,当时正是黄昏时分,落日昏鸦,西风归雁,故乡遥远......

片刻后,她提笔蘸了些墨汁,在铺好的纸上写了起来,写罢才和马三娘说道:“三娘,你听听这首《朝天子》如何!”

马三娘停止拨琴,专注地听着。

兰芝轻轻念了出来:“月光,桂香,趁着风飘荡。砧声催动一天霜。过雁声嘹亮。叫起离情,敲残愁况,梦家山身异乡。夜凉,枕凉,不许愁人强。”

马三娘品味一番,觉得很有些滋味,便道:“兰芝,你如今可是越来越有才了!”

兰芝老老实实道:“这是前朝周德清写的。”

马三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弹拨着月琴,道:“我来弹,你先试着唱吧,我也好跟着你学词。”

兰芝素来爱玩,当即答应了下来,待到了调门上,便开口唱了起来:“月光,桂香,趁着风飘荡——”

赵穆从两个宅子中间的小门过来,听到楼上月琴铮铮,兰芝声音轻缈悦耳,正唱着前朝周德清的《朝天子清夜客怀》:“......砧声催动一天霜。过雁声嘹亮。叫起离情,敲残愁况,梦家山身异乡......”

他倚在门上,想起前世他带着兰芝前往西北的情形,想起他和兰芝在西北相依为命的三年,胸腔里涌起股股的暖流,这些暖流瞬间奔入四肢百骸,令他整个人温暖起来。

想到前世兰芝的死,想到兰芝去后的情形,赵穆鼻子一阵酸涩,眼睛也湿润了......

能够重来一次,真好!

“兰芝,这一世,我定会好好照顾你。我会让你子孙满堂欢喜自在无忧无虑,害你的人,我也会让她生不如死!”

第五十章

秦二嫂单吊二饼, 一直没人给她点炮,她心中惴惴好久, 最后终于自己起到了一张二饼, 当即笑了起来:“糊了!”

她笑吟吟把自己的一手牌小心翼翼放在了桌子上。

章大嫂、陆妈妈和姚氏伸头一看, 见她果真糊了牌, 就都笑了, 纷纷掏出筹码给了秦二嫂。

秦二嫂接过筹码,乐得合不拢嘴, 正把筹码往袖袋里放,一抬眼看到女婿赵穆正立在那里, 忙笑着道:“阿穆, 你回来了!”

又吩咐蜀芳:“快去给姑爷沏茶!”

蜀芳低眉顺眼答了声“是”, 偷偷看了赵穆一眼,急急沏茶去了。

她和储秀都是郡王命知礼买回来养在白家的, 对主子自然敬畏非常。

眼前是热闹地在院子里打着马吊的秦二嫂等人, 耳边是兰芝轻缈好听的歌声, 赵穆的心似冻透了又被扔进温暖的水中一般,极度舒适中带着刺刺麻麻的疼意。

他闭上眼睛, 一时有些恍惚,他是饱经世事沧桑血冷心冷的永平帝, 是年少天真爱笑的赵郁, 还是腼腆害羞的赵穆?

最终赵穆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向秦二嫂等人拱手行礼请安。

秦二嫂一边起牌, 一边道:“阿穆,兰芝在楼上和马家的三娘一起玩耍呢,我让储秀去叫她下来!”

赵穆腼腆一笑,略微滞了滞,这才道:“......岳母,我在楼下等着就是。”

此时要见到兰芝了,他竟然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发疯地想要见到兰芝,可是真要见到兰芝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办。

陆妈妈笑着道:“阿穆,叫什么‘岳母’,该叫‘娘’才对!”

赵穆到底老实,认认真真叫了声“娘”,众妇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