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有岚(20)
他接着说道:“说来也好笑,我与万兄其实是因为一条鱼起缘,我自幼家境不好,入朝时也捉襟见肘,常常饿着肚子上朝,有一次饿得难受,差点晕倒,万兄见我摇摇欲坠,又听得我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拉着我去了便去了宫中池塘里摸鱼儿,虽然作了饱腹,心下可是紧张的很,这哪本圣贤书里写了偷鱼?!”
芜岚听得津津有味,于问凌吊起眉头问她:“你猜万兄做何想法?”
“出了事他担着?”她试探着回答。勇于承担确实是万狄将军的标志,不过想到平日一本正经的万叔,还有这等时刻她也有些吃笑。
“他说,‘池塘里的小鱼儿我们不吃,还不是被大鱼吃了?’我一看他确实摸的全是小鱼儿,遂又问他,池塘里的大鱼儿,我们不吃,死了之后最后不是也变成尸体,让小鱼儿啄了吗?小鱼儿还不够塞牙缝的,他听了也连连点头。也多亏那废宫里无人,我们逍遥了好长时间,差点没把那塘里鱼儿吃完。”
“好景不长,宫人来查,我只得贿赂了御膳房,一条一条往塘里运,你说说这万狄干的什么事!还不如我直接去御膳房呢!”
芜岚听完他的诉苦,爽朗一笑,只看面前这人和和蔼蔼,让人亲切,紧绷的神经不禁也放松了几分。
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只有贪婪的人才会吃掉池塘里的大鱼。
于问凌又讲了很多与万叔的趣事,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只听房中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来自于芜岚。
他斜睨了一眼她道:“哎哟,老夫饿了。”
她立马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晚生告退。”
虽说今日没有问到她想问的,但是见这位于大人也是如万叔所言,是饱读诗书,重情礼教的人,以后再问也无妨。
“我早已唤人备好了饭菜,你且留下来共同用膳吧。”
未等芜岚推辞,他又说道:“来了京城,看在万狄的面子上,也该做一次东道主。
她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就多谢大人款待了。”
入座后,仆人一道菜一道菜端了上来,都是罗州地道的特色菜。只听于问凌道:“我寻遍了京城,才寻得这一罗州厨子,却比不上地道罗州菜,你用的可还合适?”
芜岚细嚼慢咽,罗州菜便辣,京城好甜,瞧着于问凌用她一席用餐,按理说她为晚辈应该迁就长辈的喜好,他却以她为重,足以看出对她的重视。
她见他额间辣出的细汗,虽然她觉这菜色于她有些无味,但出口却说:“晚生虽是罗州人氏,从小却是赶不上其他人吃这辛辣,可有其他菜色解解辣?”
说着于问凌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吩咐下人准备了些清淡菜色。
用餐完后,于问凌带着她闲步于府中,她这才得以进入后院,与前院的平淡无奇相比,这里简直是别有洞天,院内处处可见精心设计过的回廊,雕刻漏窗,依稀见对院风光,院落交互之处堆砌玲珑精巧的假山,藤萝攀援,傍水造亭,伶仃作响,整个宅院看去犹如天然图画。
“你离了罗州,今后就那于府当作自己家吧。”他说道,推开了书房。
芜岚有些鼻酸,跟在他身后,跪坐在了一旁。
书房里林列了很多古书典籍,莲花香炉里焚着龟甲香,于问凌枯坐着眯起眼睛来,脑袋一摇一摇像是在午后打盹,“对了!我想起来了。”
一声打破沉寂,芜岚看向他,只听他道:“方才你寻我,自称晋州人氏。”
她点点头,问道:“晚生不敬,我曾于父亲府中看见于大人的来信。”
“瞒是瞒不住的。”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书柜前搜索,最后于一阁中,取出一个木盒,缓缓打开道:“我与你父亲诸多信件是看后即焚,只剩余这些信件,现在就交给你吧。”
“多谢于大人。”她双手捧过,不过七八封信件,到她手里竟然有千斤重量。
他拍拍芜岚的肩说道:“我时常看林兄提起你来,他笔下是满满的自豪感,如今看你出落的材有干济,也是欣慰了。”
芜岚见他随和,心下沉了沉,大胆问道:“父亲出兵晋州一事,敢问于大人其中有和缘由。”
于问凌脸上沟壑丛生,只看他复杂的看了她一样,后长叹一口气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你知晓也没有益处,人啊,总得向前看,从新再做打算才要紧啊!”
“大人,此事蹊跷…”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他推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转身,显现出有些老者之态。
芜岚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何苦要为难一个老人家呢,遂说道:“晚生告退。”
“无事便来于府坐坐吧,我膝下无子,也是孤寡老人一个。”他缓缓道。
芜岚恭恭敬敬地说:“晚生瞧大人精神抖擞。”
“罢了罢了,你去吧。”他挥挥手道。
芜岚作揖,退出了房间,手里抱着木盒,来往的婢女侧身相让,她走出于府,原路返回。
却见秋烟候在了门口,她忿忿道:“这马夫真是失职,将军去了何处?可是累了脚。”说着欲将她怀中的木盒接过来。
她推开秋烟,径直往里走去,疑问道:“今日不是还要去西市看灯会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秋烟吞吞吐吐说道:“半路上遇见太子,唯月小姐似与太子相识,就应邀一同游玩去了?”
“去哪了?”怒气笼罩着芜岚的脸。要是无岑知道她把弄丢了,不闹上天才怪。
“奴婢不知道。”秋烟轻飘飘的一句话甩了出来。
芜岚气急,“你不是陛下派来保护安全的么?”
听见芜岚的话,秋烟倒显得有几分理直气壮:“但不包括唯月小姐。”
“秋烟!枉费她这样对你!”她喝道。
“奴婢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她有些心寒:“却不知唯月听了是何等感受,秋烟,如果你再这样的话,纵使你是陛下钦赐的婢女,或者是陛下的耳目,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迟疑了会儿,些许是想到斯唯月素日与自己相处的模样,此时有了些追悔:“奴婢与唯月小姐在鹤丰楼分了手。”
芜岚起步便追,却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口,从上面下来一人,不是斯唯月还是谁,只听她甜甜的喊道:“二哥,我回来啦。“芜岚环视她周身,决定无恙,这才放眼于马车里清风霁月的男子。
“太子殿下。”她低头作揖。
他柔声说道:“没能支会你一声,让你担心,是孤的错,令妹很是讨人喜欢。”
“给殿下添麻烦了。”
“无妨,看在令尊的面子上也是应该的。”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温润而玉,似乎可以化解世上所有的悲伤和难过。
说罢,他回了马车里,马夫一声长喝便疾去了。
芜岚一个暴栗:“斯唯月,你是不是被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
“不会,不会,骗来的钱先给二哥用。”她傻傻的笑着,芜岚这下是气也提不起来了。
“你啊你!”
唯月吐吐舌头说:“太子殿下很温柔,很好的。”
芜岚长叹一声,看着虞昭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夜虞述会不会来~
第19章 朝中锋芒1
三月末京城的深夜仍旧有些寒冷,芜岚忘了关窗,风吹进来几番快要将油灯吹灭,她望向窗外,竹影摇晃,有些不真切,端起手边的茶,入喉才发现凉透了。
她起身走至窗边,触及窗柩时想起那句,“林芜岚,你看这样像不像私会情郎?”
一恍然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也就虞述还能活着对她说出这句话来!
关了窗,房内总算明亮了些。她回身椅子上,将木盒打开,展开书信,熟悉的字迹,只是斯人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