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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58)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更漏过三更,庭院竹枝簌簌作响,窗棂内灯火摇曳,人影浮动。

江玄之见人来了,慢悠悠地搁下笔,而蓝羽一开口就是惊人的消息:“主君所料不差,华廷身后确实还有神秘人。”

江玄之眉心微动,当日华廷被封为鲁侯,迁居鲁国,他便谎称蓝羽去琅琊郡访友,暗中却派他偷偷跟随华廷一行人,因为他怀疑华廷身后还有人,而他们既然有所勾连,一定还会碰头的。

他语气肯定道:“你没有看到那人的容貌。”

蓝羽如实说道:“他披着墨色斗篷,身边又有高手跟随,我不敢靠太近。”

“华廷死时,你也在现场?”

蓝羽摇摇头:“我赶到时,他已经死了。我本想查看一番,却被府吏逮个正着,情急之下,就……”

“那些赤泥是你留下的?”他在微山看到了他留下的十字印记。

“是。”蓝羽解释道,“满城都在追捕……凶犯,我不便露面,便以赤泥为引,约主君微山一叙,谁知……”

“谁知却遭人暗算,捆缚到了府衙前,又辗转站在了我的面前。”寥寥数语,江玄之已尽数知悉来龙去脉,只是幕后那人如此折腾,倒是让人费解,“你觉得,暗算你的人,会是华家案的杀手吗?”

蓝羽沉吟:“羽不知,但那人功力确实不弱。”

那是自然,蓝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能暗算他,显然不是泛泛之辈。江玄之提笔蘸了蘸墨,继续在布帛上勾画,顷刻,一张复杂的脉络图显现了出来,这案子越发扑朔迷离了。

翌日,一场秋雨不期然而至。

驿馆的屋檐下,江玄之静静伫立着,雨滴打在陶色瓦当上,滴答滴答,比宫廷的编钟声还悦耳。他遥望着远处,隔着蒙蒙的雨幕,苍绿的远山与天相接,如一副烟青色的水墨画,朦胧迷幻。

同样朦胧的还有华家一案,让人琢磨不透,如坠迷雾里,但不知这遮云盖山的手在何处。

一柄竹伞在雨中移动,由远及近,穿过竹林到了屋檐下,那人收了伞,轻轻抖了抖伞上的水珠,近前来:“子墨,我调了府里的账本,让人核查了,确有不合理之处,此事我已委婉透露给韩太守,按律,这邓垣怕是有牢狱之灾。”

“他家中有重病在床的母亲,能赎刑便让他赎刑吧。”江玄之长睫微动,“那个石金以把柄要挟少府丞,罪名也不轻啊。”

张相如道:“石金一事,我也一并告知韩太守了。”

“恩,毕竟是山阳郡内政务,让他去操心吧。”江玄之道,“那个木香呢?”

“尚在查探中。”

江玄之遥望虚空:“或许……你可以让人去楚国查查。”

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去打探打探,山阳郡官吏中,哪些人与华廷有往来,尤其是有矛盾的。”

“诺。”张相如又撑开伞,顷刻便消失在雨幕中。

雨声淅沥,寻梦提着伞走出室内,不待开口,那人清雅的声音传来:“去哪?”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寻梦一跳,这人莫不是脑后长了眼?她颇为郁闷地瞧向他的后脑,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便笑盈盈道:“下雨闲着也是闲着,我去街上走走。”

江玄之转身,平静地看着她,但见她浅笑盈盈,眸色晶亮,潜藏着欢快与向往之意。

他长久的静默,寻梦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生怕他不允准,打着商量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回来。”

她的口吻带着讨好的意味,陛下明旨让她听命于江玄之,她好像处处被掣肘了。

江玄之靠近她,按住了她手中的伞,那人却紧张地抓着伞,生怕他抢了去,他的喉间不自觉溢出一丝轻笑,倾城如画:“一起去吧,再去取一把伞过来。”

寻梦手劲一松,满脸不可思议:“你……也去?”

江玄之竟有上街的兴致,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江玄之接过她手中的伞,神秘道:“带你去个地方。”

长街上行人鲜少,两把竹伞在雨中移动,江玄之走得极缓,雨滴打在他的长衫上,晕开朵朵深浅不一的花。寻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耐不住他这悠哉的性子,问道:“已经走了两条街了,还有多远啊?”

江玄之没有回头,淡淡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前面便到了。”

不多时,两柄伞停在了一家茶馆前,牌匾上是潇洒飘逸的篆体字“四方茶馆”。寻梦仰头看着这字迹,颇为眼熟,喃喃道:“这字……是你写的?”

她惊讶地望向他,见他眉目淡淡,似笑非笑,但到底没有说话。

茶馆内人满为患,有喝茶的,亦有听书的,而那说书人竟是个女子。只见那女子生得明眸皓齿,声音清亮,一身素色麻衣遮不住她的明艳风姿,谈笑间闪动着琉璃般的光华。

两人到了柜台前,掌柜的低头核算着账目,甫一抬眼,惊讶道:“江郎君?”

江玄之清雅道:“陈掌柜,一别多年,一向可好?”

“好……”陈掌柜喜不自胜,激动得近乎热泪盈眶,话都说不清,“江郎君,请……入后堂。”

他激动而热情,寻梦不由乍舌,暗自揣测:这是见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了吗?她偷偷去瞧江玄之,见他面色如常,神情淡定,一双眼无波无澜,她又腹诽:应当不是儿子。

“那倒不必了,我们是来喝茶听书的。”江玄之平静道。

陈掌柜替他们腾了个靠窗的位置,矮桌上摆着茶点,前后是鸟语花香镂空插屏,寻梦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一脸“我等你解惑”的表情。

江玄之轻轻抿了口茶,唇齿间尽是清茶之香,回味余长。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明明洞悉了她的心思,可那表情却好像在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寻梦憋不住了,主动问道,“你怎么会认识陈掌柜的?”

江玄之眸色渐深,隐去一抹笑意,缓缓道:“三年前,我游历天下,路过这家茶馆,当时,陈掌柜的女儿被恶霸缠上,这茶馆几经骚扰,难以经营,我便施以援手……”

寻梦追问道:“施以援手?钱财?”

“你觉得对付恶霸,钱财有用?”江玄之挑了挑眉,又凝神回忆起来,“隐约记得那人似乎被打残了,逃往外郡不知所踪……”

寻梦:“……”江玄之竟然会动粗,真是难以想象。

台上说书的女子绘声绘色地说着故事,抑扬顿挫,妙趣横生。寻梦凝神细听,大致说的是书生与舞女的凄婉爱情,见江玄之听得津津有味,便问道:“那是陈掌柜的女儿?”

江玄之点头:“她叫陈婉。”

寻梦撇了撇嘴,时隔多年,名字还记得这般清楚。

一场说书故事结束,陈婉喝了口茶,又接着第二场,这次说的是女子从军的故事,但台下听客骚动,似乎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更有挑事的在破口大骂,场面一时控制不住。

寻梦正要打抱不平,忽闻一道杯盏碎裂之声,室内立时静了下来。台上,那素衣女子凛然而立,仰着纤细白皙的脖颈,吼道:“闹什么,不想听的都给我出去。”

寻梦:“……”陈婉竟是这般女子?

江玄之望着寻梦一脸错愕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回忆道:“那恶霸恍惚是被她打残的,我只是替她善后而已。”

寻梦:“……”陈婉,这名字迷惑了她。

陈婉冷冷扫了一圈,意外捕捉到江玄之的身影,眸光一亮,清了清嗓子:“今日就到这里了。”

台下的听客早被她的气势所震,一时心神恍惚,连她何时下了台都不知,但寻梦却清醒地望着她,只见她施施然走过来,在他们桌案旁站定,如玉石般清亮的声音响起:“江郎君。”

她的声音轻柔而喜悦,毫无半点凶悍气势,江玄之朝她颔首,提起茶壶添了一杯茶,置于桌案一侧,不吝夸赞道:“陈姑子的故事还是那般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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