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寻找魔尊的日日夜夜[重生](55)+番外

她说。

“十三岁那年,我被同门的一个女弟子陷害,送给一个元婴老怪当鼎炉。她们说,我娘就是贱人,我又要装什么清高。”

“我在冷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想了很久,也是,我又要装什么清高。我借那元婴老怪之力杀了她。没人知道,是我做的。”

这些肮脏的记忆于当事人口中,轻描淡写。

“你知道么,最近我看了很多很多的书,关于千年前的你。生在小重天,备受欺凌,以武入道,御火登顶,屠尽阜城,死于无渡海。”

谢柯浑身一冷。

头脑因她的话而空白。

她顾自笑起来:“女人的直觉是真的很准的。”

“谢哥哥。”

“谢...知...非...”

将他的名字从嘴中慢慢念出,一字一字,舌尖颤抖,甚至诡异疯狂地感觉甜蜜。

谢柯很快就镇静下来,琼初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只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琼初说:“都说了呀,谢哥哥,女人的直觉。”

谢柯不信。

现在已经快到走到尽头了,他们很快就要走出这个地方。

这时,谢柯忽然感觉琼初很不对劲。

背上的女子越来越轻,他甚至快要感觉不到重量了。

谢柯余光一瞥,看到了琼初流泻下来的长发,竟早已不再乌黑,纯白如雪。

谢柯停下脚步,喉咙有些干:“你怎么了。”

琼初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她用手捂住谢柯的眼:“没什么,继续往前走啊。不要停。”

谢柯只感觉捂住自己眼睛的手皮肤干枯而苍老。

再怎么想也知道琼初有问题了。

谢柯不知道该说什么,背上的女子浑身冰冷,谢柯加快了步伐:“快出去了。你别怕。”

这么笨拙的,甚至不算安慰得安慰,叫琼初一下子嗤笑出声。

只是这一笑,忍了很久的眼泪也出来了,而泪水涌出去的那一刻,所有的情感在瞬间崩塌。

身体在慢慢老去,生命也在慢慢消失。

其实注定是要死的。

皮囊腐烂,变成枯骨。

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是她泪如雨下,在谢柯的发间。

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在心中的绝望,说出来,只余颤抖:“可我还是好怕啊。”

我好怕啊。

怕死去,怕疼痛,怕孤独,我好怕啊。隐忍十几年,这种恐惧如影随形,终于说了出来。

“我好怕啊。”

她的手指用尽全力插着谢柯的肩,指尖发白。

“.......我好怕啊。”

她哭了起来。

谢柯听着她的哭声,心底某一个角落,也轻微地抽痛起来。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但谢柯却像是被一盆冷水直接临头浇下——想到了难以相信的一个点。

琼初一直再说怕,一直说。

那出口处,漆黑似深渊。

他的思维清晰而冷静,说:“出去,对你来说,根本不是生路,是吗。”

离开这个密室只有一步,但他怎么都不敢踏出。

回忆起琼初刚才的种种神情,这种想法越发真实。

琼初在他背上,哭也哭够了,五脏肺腑都在咳血,声音飘渺而荒凉:“来不及了啊谢哥哥。姬千夜在我身体里中了毒,无论离不离开这里都是要死的。”

谢柯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往前。

琼初手指冰凉,忽然低的笑了一声。

她松开手,从谢柯的背上下来,在后面踮脚,用手捂住了谢柯的眼睛:“别看我,谢哥哥。”

她扯下了自己的一段袖子,遮住了谢柯的眼。

“别看我。”

在这最后容颜凋零、青丝成雪的时刻,她终究还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这丑陋的模样。

谢柯的视线一片黑暗,站在原地,背影挺拔,像一座雕塑。

琼初提着那盏灯笼,笑着说:“我死后,会化成一团火。谢哥哥,你跟着火,就能找到姬千夜。”

花灯早就已经不亮了,她的皮肤也苍老,变成黄褐色、黑斑点点。

银发垂至腰间,她提着灯往洞穴外面走。

只要踏出那一步,这错乱荒茫的一生就该结束了。

明明该欣喜,明明该释然,但她紧咬牙关,响起的,只有吸鼻子的声音。

就这样死去也好啊。

他没有看见自己的苍老,没有看见自己的丑陋。一切留在最鲜活美丽的时刻。

挺好的啊。

谢柯没说话。

他感觉世界不真实。最初的酸楚过后,心里也归于平静。

等到脚步声消失,一切声音淡去。

谢柯用手摘下了束缚眼睛的那一快袖子。

他还未睁开眼,却就听到一声崩溃的哭声。

“不——!”

是少女绝望的哭声,她踏出最后一步,却突然反悔,死亡濒临让大脑一片空白,但那种不甘心却强烈地叫她眼眶血红。

不甘心啊。

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每一滴泪都在诉说!

她不甘心啊!

谢柯就看着,琼初在穿过洞门口的那一刻,突然转过身来,那一眼血红,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落到地上。

她抵死挣扎着他看不见的力量,跌跌撞撞走到他身边。

她用苍老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泣不成声:“不——!我后悔了——你看我一眼!谢知非!你看我一眼啊!”

撕心裂肺地哭声:“看我一眼。”

看我一眼吧。

这黄泉路上最后一程。

看我一眼吧。

记下我此刻最后的模样。

求求你,看我一眼啊。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紧抓着他才能立正身体。

白发如雪,脸上苍老丑陋,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谢柯被她一抓,整个人抓愣了,愣愣看着她。

如她所愿,最后一眼。

看她泪如泉涌,看她通红眼眶。

看她白发成灰。

看她皮肉腐烂。

看她......白骨倾塌。

——“谢知非。”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执着于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执着于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

——“可是,你真的,是我唯一一个想要执着的人了。”

记忆翻滚,一层又一层,每一幕都是模糊又虚妄的。

是赤阳宫前,少女晨露里娇笑。

是红枫路上,美人鬓上别生花。

是她古桥之上含泪的笑,以及最后,生死隔绝之刻、疯狂的哭喊。

“谢知非,你看我一眼啊!”

谢柯闭上眼,那种藏在心底的很深、很深的绝望,因她而回忆起。

再睁开眼,已经是一片血红。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眼,丑陋而绝望,并不美好。

化成白骨,化成飞灰,消散在世间。

但他却像是大梦一场,醒时怅然而迷茫。

那盏灯啪地掉在了地上,谢柯后知后觉低头。

这盏荷花灯已经破烂不堪,长长的流苏沾满了血。

——我且问你,何车无轮?何猪无嘴?何书无字?何花无叶?

——风雨同心。

其实一直都知道答案。

一份再简单不过的少女爱慕罢了。

风车无轮,雨珠无罪,桐树无字,心花无叶。

直到在琼初消失的地方,缓缓升起一方青色的火焰,谢柯才回过神来。

那团火焰亲昵地在他身侧转圈,最后轻轻浮在他指尖,像是一个亲昵的、温柔绵长的少女的吻。

谢柯心情很复杂,他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眸里的情绪:“何苦呢。”

何苦执着。何必执着。

问的是琼初,也是自己。

老之苦。

老之火。

青火一部分慢慢被他吸入体内。另一部分则往外面飘去,谢柯紧随其后。青火横冲直撞,绕了好几个弯,将谢柯带到了另一个黑魆魆的通道。

唯一的光是青火发出的,照着周围的石壁,上面刻有浮雕,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