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表情,靠在谢柯的肩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第二日,谢柯醒来时,沈云顾还在他旁边,衣上的血迹都被洗干净了,白衣净落,衣袂翻飞,玉冠一丝不苟。
他拿这一把梳子在细细观察——正是昨夜谢柯从那间房子里拿出来的梳子。
沈云顾察觉到谢柯醒了,举起手里的梳子:“这梳子有什么古怪之处么?”
谢柯顿了会儿,道:“我是追杀一个恶灵误打误撞进入这里的,那恶灵前生是被人用梳子害死的,之后被那女鬼吞噬,所以我猜,那女鬼不敢进那门,大概也是因为梳子的缘故。”
沈云顾笑了一下,垂眸:“嗯。”
谢柯回到正常话题:“我们要怎么出去?”
现在估计已经是白天,欲明未晓的天光里,沈云顾笑起来,褪去冷漠,干净明亮,似有温柔流淌在眉梢。
谢柯别开视线。
沈云顾手指一指洞门口:“自然是要先把五行所对应的地方找出来。”
谢柯点头:“还差金和水。”
沈云顾低头看着树下的水:“沿着这它的源头走,应该能找到五行中的水。”
他们跳下了树,古树底下的水颜色是深浅不一的,他们淌着水往深处走,果然,所有的水都是由一个地方涌出。
一块巨大石头挡住了洞口,血流渗过石缝,涌入这里,灌溉大树。
沈云顾和谢柯将这块石头推开,一股恶臭便迎面而来。
血流浓得发黑,走进去,淹没人的膝盖。
有气泡冒出又破的声响不断响起。
一路往前走,看到的,果不其然是一方血池,腐尸的臭味熏天,皑皑白骨累积在血池底,甚至有一部分冒了出来,在正中央。
看了一眼后,沈云顾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石,将血池里的一滴水滴入里面。
就在这时,血池的水越来越热,隐约有要沸腾的迹象。浓郁的血水慢慢扭曲,有黑色的气体从血池上冒了出来,带着强烈的恶臭。
水慢慢凝固,双腿卡在其间不得动弹。
妖风一阵,血池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几乎要把整个山洞堵塞。随着气泡越来越大,里面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晰。是交缠扭曲在一起的肉团。浮肿的身体,苍白的脸,从微微发青的人皮下还能看到密密麻麻涌动的蛆,人被折叠,手缠着别人的腿,腿又交缠上脖子,形成这样一个叫人看了就头皮发麻的东西。
噗。
非常轻微的一声响,气泡破了。
谢柯脑子里的弦瞬间崩了起来。
就在这时。
沈云顾忽然猛的把他往墙上一推,然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鼻。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叫谢柯愣住。
沈云顾的掌心冰冷,在幽微的密道里,低头,眼眸深而广远。
清冷如深雪梅香的气息萦绕鼻尖。
沈云顾鬓边的长发落在了他肩上。
这样近的距离,在此刻,却叫人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
沈云顾这是在叫他别发声。
气泡破了后,那个肉团活了过来,在水中缓慢地走动,它一动,又从水里拖出了另外一截身子,同样是溺死的人乱七八糟缠在一起形成。
谢柯摒住了呼吸。
背后靠着石壁,石壁湿滑阴冷,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隐约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滴了下来,是一滴水,却又不是水,触及皮肤,只觉得火辣,刺痛。
谢柯不敢用手去抹,发出任意的声响,都有可能会惊动这个怪物。
水滴缓慢从额角划过,延路如刀锋刺开皮肉般疼痛。
谢柯立马闭上了眼睛,为了让这滴水不到眼睛里。
水却沿着眼角开始往里面渗。
谢柯咬舌,把自己逼出眼泪。
嘴里有了血腥甜的滋味,痛苦刺激眼,不自觉湿了。
还不够,他咬着舌头,再欲用力。
突然,这时,他眼角,传来了冰凉而温柔的触感。
像是吻过一朵花。
或者轻扶一片水。
谢柯睁开了眼,他本就在逼泪,此刻眼眶微红,蕴着水光,在这样的环境里,有种别样的美。
沈云顾垂下眼睫,眼眸在黑暗处深如古谭。
他微微伸出舌尖,将那一滴泪舔去。舌尖来炙热的感觉,由经脉,一直延伸到了心中,最后,有奇特的感觉。
想了会儿,他明白了,这种感觉,是难过。
初识七情六欲,第一次真实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幽暗的隧道,血腥的河流。
沈云顾没有说话。
谢柯也没有说话。
怪物寻了一遍后,又慢慢的沉入了血池,重新陷入长眠。
良久,谢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沈云顾垂眸,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活动:“举手之劳而已。先出去吧。”
“……好。”
谢柯对此阵只稍有听闻,不知破解的方法。
沈云顾出去后:“对应土、火、木、水四者的位置,中心点,就是破阵点。”
谢柯道:“那金呢?”
沈云顾挑了挑眉,道:他只完成八成,我入阵前,五行只察觉到了四行,似乎少了金。”
谢柯目光沉了下去。
结合四行的位置,算出正中心点后,谢柯和沈云顾都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惊。
中心点赫然就是那栋鬼宅。
再准确一点,是那栋鬼宅的庭院中央。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不少。
沈云顾道:“我们到那里时,估计那妖怪已经出来了。”
谢柯道:“梳子还能治她么?”
沈云顾想了想,摇摇头:“很难,毕竟两个鬼终究不同。因为吞噬带来的影响只能坚持一会儿,两天时间已经足够她适应了。”
谢柯点头。第一晚上,那女鬼甚至连梳子所在的房间都不敢进去,但是昨夜里,却已经可以直接用手把梳子扯下来。
沈云顾朝他笑:“没关系,我们动作快点就行了。”
“好。”谢柯总觉沈云顾身上有所变化,但这种变化又不是特别清晰。
夜晚如期而至,鬼宅前的红灯又亮了起来。
他们在暗处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看到女鬼的身影。
是以为他们还在那树上,所以没有回来么?
那正好。
庭院的正中央,是一口落满了灰尘的缸。
初始不在意,现在看来越发觉得这缸的位置有些古怪。
把缸推开后,一个早已被磨得快不成样的图案出现在他们眼前。
细看,图案是一个十字,十字的四个端口,都有早已干涸的血迹。
缸下的这方土地颜色也明显与周围的环境不同。
沈云顾蹲下身,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些东西,沙土、焦石、树叶、以及放在玉石里的血水。
依次放入十字的四个方向。
沙土焦石树叶玉石都慢慢地被土里渗出的血淹埋,然后消融,十字忽然发出耀眼的金光,整个地宫都震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只是响声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云顾神色一冷:“还差一样。”
谢柯明白了:“差金。”
金虽然未成形,但毕竟真实地存在这里。
剧烈的震动后,传出了一声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声音不是从门那里传来,而是在他们背后,走廊的尽头,那个昏暗的新房,谢柯第一晚躲进去的地方。
二人在庭院中央抬头。
那个女人把门框都挤碎了,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她的头发压弯了身体,脸上阴森森地。
她没有脚,嫁衣空荡荡浮在空中,指甲很长,大约有半米,直接刮在了土地上。
女人这两天的耐心都要被他们完完全全耗尽了,满脸的怨毒和焦躁,直接冲出来,奔向谢柯。
谢柯躲在缸后面,女人的指甲直接刮破了缸,缸一瞬间粉碎,水流了出来,缸底的东西也滚了出来,落了一地,全是人的眼珠子。
谢柯看着这女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