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归来(10)

作者: 金家懒洋洋 阅读记录

房间中别无座位,只剩冷流琛对面有一座,江锦笙只好道:“下官不敢。”

冷流琛抬眸看了他一眼,眉眼间添了几分不悦,道:“你与本王之间还需虚以委蛇做什么?你不是向来大胆,也有不敢之时?”

话语中别有深意,江锦笙只觉心头一刺,面上亦忍不住白了白:“那,下官就僭越了。”

说着,掀起官袍在他对座坐了下来。

冷流琛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青瓷茶杯,送至唇边微微抿了一口,视线却始终未曾离开江景笙。

江景笙微低着头,半点不敢抬头看他,只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面上,令自己难堪不已。

好半响,冷流琛才发话道:“我听闻你今日入宫去见你儿子了?”

“是……是的,犬子年幼,下官担心他在宫中闯祸,惹陛下不快,故而前去探视。”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急忙解释道,“我本不欲与他见面,谁知进去时他正伺候陛下用早膳,故而,故而……”

冷流琛俊美的脸上染了几分冷意,握着茶杯的手缓缓停住了动作,缓缓将茶杯放到桌面上,他动作虽慢,力道却大,茶杯发出“啪”的一声,连茶水都溅了些许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锦笙,语气冷冷道:“他本是一个侍读,缘何跑去伺候早膳?”

江景笙听他质疑的语气,心中难受极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一个侍读!”冷流琛话中的不悦更加深了几分。

“可陛下……”江景笙还未说完,就听对面的冷流琛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陛下有错?”

“不,我并不……”

“够了!”冷流琛打断他的话,本应俊朗清润的脸上带着森冷,与冷绪一般的凤眸微敛,带着几分轻蔑地看着已惶恐不安的江锦笙,“父亲如此,儿子理应如此……不过,江锦笙,本王希望你能好好警告你的儿子,陛下不是本王,他若有非分之想,下场绝没有他父亲如此幸运!”

江锦笙浑身一震,像是绝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样,吃惊地看着他,随即恢复过来,脸上却又是难堪又是脆弱的表情……都已经十年过去了,为什么他还认定自己是那样的人?!

他甚至认为他的南儿也是这样的人!

一想到这里,江锦笙心中更多的却是愤怒,他一手握拳,浑身都气得发抖,忍不住站起身来……冷流琛的气势太过骇人,他从未这样居高临下看他,因此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勇气,他说:“王爷,我从未想过高攀你,十年前的事不过是阴差阳错,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与我无关!至于南儿,我并不希望他入宫,王爷若是觉得他不合适,大可以让他回家来,何必又来警告于我?”

他气得要命,朝堂之上与奸佞小人雄辩滔滔之正气与勇气又跑了出来:“王爷自认为清白高尚,被人设计春风一度,而我则是那个为了仕途能出卖贞操之人,那么王爷若是不喜我父子二人,直接将我父子二人赶出京城便是了,又何必得理不饶人,跑到我面前来声色俱厉地言语羞辱我们父子?此绝非君子所为!”

冷流琛被他说地愣了一愣,随即面色一沉,道:“江锦笙,你放肆,你敢如此与本王说话?”

江锦笙到底是在朝堂沉浮十载的人了,此时破罐子破摔,便更加不惧怕他了:“我乃御史大夫,上谏帝王,下劾百官,便是陛下亦需给我三分薄面,以免史家留‘不听谏言’之名,如今王爷却说我言语放肆,试问,王爷可是比陛下还要大上三分?”

冷流琛再一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只是他虽在朝堂上见识过江锦笙的直言极谏,却不知他有朝一日将话锋对准自己,竟也是如此咄咄逼人……且,他激动地面色红润,满面大义凛然,清俊秀气的脸上便平添了几分艳色……无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春风一度的夜晚。

江锦笙见他愣住了,不由得也有些诧异……祈安王爷冷流琛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固执冷漠,因为长得俊朗清润,故而众臣在私底下都叫他“斯文阎王”……如今怎么,被自己说得如此,竟也不发怒?

还是因为太生气,以至于都气傻了?

江锦笙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若冷流琛真的要赶他们出京都,恐怕也不妙呢。

他打量着冷流琛的脸色,试探着道:“王爷……您若无事,下官便先,便先告辞了吧?”

他还以为冷流琛会气得不许他走,要与他理论,没想到冷流琛只冷哼了一声,说:

“去吧。”

江锦笙便逃也似的出来了。

心想,今日自己倒也算胆大,竟敢面斥冷流琛,若是让那些同僚们知道,恐怕下巴都要掉一地呢!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轿子里,仔仔细细想十年前的那桩事,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十年前,他考中进士,但因为故乡早已没有亲人,因此想留在京中做官,便参加了吏部的考试。考完试的当天晚上,他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便与几个一同考试的举子去京中有名的望江楼喝酒。本是几人喝酒作诗的风雅之事,谁知他不胜酒力,回不了家,只好宿在望江楼的客房内。

第二日醒来,不知怎的,他就发现自己与一个男子赤身裸体地同宿在一张床上……

后来他当上监察御史,头一日上朝,这才发现那晚的男子是当今天子的叔叔,祈安王爷冷流琛!

冷流琛一直以为他是为了仕途才主动爬上他的床,以为自己被他设计了,非常厌恶他,不仅用了手段将他放到最没有油水可捞、最为人所讨厌的谏官的位置上,还一直对他白眼相加……这十多年来,不曾与他讲过一句话,若不是南儿的事,恐怕这辈子也不会与他有交集。

江锦笙心想,那日晚上吃亏的是自己,而且这十年来,自己在朝中从未有过一丝行将踏错、偏颇邪佞,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冷流琛做什么?

倒是冷流琛对十年前那回事耿耿于怀,揪住不放,未免太不够君子了。

第11章

日子过得飞快,江怜南入宫已经半月了。

江怜南很适应宫中的日子,有时候早上被冷绪叫去伺候早膳,有时候冷绪忙着,就连侍读也免了,他就自己一个人在绿绮轩周围瞎玩,反正他对宫中熟悉,就算不出长信宫的范围,也总能找到自己的乐子。

他发觉冷绪虽与梦中不太一样,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好,但很多时候也还算依他,只要自己乖,不会不听他的话惹他生气,他就不会动怒,也不会像上回那样打他的手心。他本是恃宠而骄的性子,但因为梦中的影响,且如今冷绪算不得对他太好,故而他也不敢太过骄纵,脾气性子较梦中有了许多的进步。

冷绪时不时会检查他的功课,他已经学乖了……功课要做,但不能做得太好,但也不能太敷衍了事,这样的话,冷绪不能拿他怎么样,也不会起了忌讳。

这一招果然灵,冷绪见他已经非常努力,但写出来的字还是不忍直视,不过比之前刚入宫时已有进步,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去了。

江怜南混得越发如鱼得水,他总算找到了在冷绪眼皮子底下活下来的法宝,即是孔老夫子提倡的“中庸”二字,什么事都不要做得太好,也不要做得太差,就不会惹眼了。

老祖宗果然是老祖宗啊!

是日已经是三月初,江南草长莺飞,花香鸟语。

长信宫中有几株桃树,桃花正开得旺盛,远远望去如同粉色朝霞,端的是美极了。江怜南脱下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便的月牙白春衫,正和碧扇碧佩一起采桃花和桃花蜜,桃花可以拿来泡茶,桃花蜜可以拿来做糕点,他是最爱吃桃花蜜糕的。

他挽着袖子,露出莲藕一般白皙柔嫩的手臂,乌发入锦缎一般垂到腰际,显出一段诱人的曲线。

上一篇:惊寒 下一篇:当年万里觅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