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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寒(129)

作者: 涉江深 阅读记录

薛墨瓷安置好了冬竹婆婆,走到船舱外:“走吧,还差最后一程。”

沈怀玉冷笑:“不是吧,要实现你的计划,不是还差一条人命?难道你有信心就在这里杀了我?”

薛墨瓷面无表情道:“冬竹婆婆一生都在钻研此道,她也不是白活的。我在此处这段时间里,婆婆一直在帮我想办法。如今倒也不差你那一条命了。”

沈怀玉看着她走到了船舱之外,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瓷瓶。她拿着那小瓶晃了晃,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不知道是期盼多一些,还是平静多一些。

第165章 船上(四)

“这瓶子里装的就是那些少年的魂魄,”一阵风吹来,吹乱了薛墨瓷的头发,“我对不起他们。”

薛墨瓷将手一扬,那小瓷瓶奇迹般的悬浮在了她手之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这一片雾蒙蒙之中显得格外显眼。沈怀玉不禁都有些诧异——这种景象不是那么常见的,上一个他看见的能这么飘着的东西,还是清云宗的“传承”。

小瓶子在薛墨瓷的手上漂浮着,微微有些晃动,就像有生命一样。“别太意外,”薛墨瓷低声道,“这是特制的容器,能够暂时容纳这些魂魄,其实是玉做的。在这里头待着,可比去黄泉地府舒服多了。”

原来那不是瓷制的,而是玉制的。沈怀玉多瞄了一眼薛墨瓷手中的小瓶——那些死去的少年的魂魄都在其中,大概也不会那么寂寞吧。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想冲上去把薛墨瓷手中的小玉瓶抢了来,把那些少年一一带回他们的家,让他们最后跟家人见上一面,再该投胎投胎去算了。

薛墨瓷大概是看出了他那一眼中的一抹叛逆之色,淡淡道:“你不让我完成我最后的愿望,我是不会乖乖就范的。更何况,就算你将他们从玉瓶之中释放出来,他们的亲人也不能看见他们。过去的事情还不如就让他过去,何苦再去揭一次人家的伤疤。”

沈怀玉收回了视线,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您继续。”

薛墨瓷说的是事实,天知道他有多想替那些死去的少年报仇,光是他眼睁睁看着死去的少年就有那么多个,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好友。

薛墨瓷闭上眼睛,周身腾起阵阵黑雾,在冬竹婆婆的白雾之中显得尤其刺眼,这黑雾是来自猰貐的力量。薛墨瓷师承一位不怎么受正道待见的前辈,长于各种□□和暗器的使用,这种玄之又玄的黑雾显然不是出自她本身。

她用交易和猰貐换来的力量,居然还能使用。

薛墨瓷缓缓睁眼,瞥了下自己周遭的黑雾,道:“还不够。”

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能够找回她想要的魂魄。

薛墨瓷紧闭双眼,漂亮的脸庞上渗出丝丝汗珠,沾湿了她的额发。她身旁气势陡增,甚至就连冬竹婆婆的雾气都被她驱散开了一大片,沈怀玉透过黑雾看她,她的身影都因为周围那些上升的黑雾扭曲了。

薛墨再度瓷睁开了双眼,她双瞳变得血红,原本白净的脸上从脖颈之上爬上了黑色的痕迹。这些狰狞的痕迹在她脸上居然显得十分和谐,薛墨瓷看上去有些难受,这是使用堕神力量带来的反噬,即使是这样她却还在强撑着让自己站稳。

她托着那小瓶举到胸前,五指紧紧一握,那小玉瓶伴随着一声脆响四分五裂。丝丝白色从她指缝之间泄出,伴随着似尖叫又似哭号的声音向空中升去。天空骤然暗了一大截,风又大了,仿佛一场暴雨近在眼前。薛墨瓷的手被瓷片的碎片刺破了,鲜血一滴一滴的从她手中滴落到船上,化开在水中,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儿。

沈怀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皱起了眉头。

薛墨瓷寻死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她完全不顾自己的安慰,强行激发了之前猰貐给她留下的力量。猰貐再怎么也是个堕神,而薛墨瓷不过一介凡人,是撑不起这样的力量的。

换言之,这一次她是彻底的抛弃了自己,即便燃尽生命,也要达成夙愿。

沈怀玉想起他最初见到薛墨瓷使用猰貐力量时候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那时候的她,明知道这份力量是危险的,却还是接受并小心翼翼地在使用,因为她的计划很长,她不能倒在半路。而如今,她已经完全没了这种顾虑,好像多活一天都是自己亏了,差不多是在变着花的寻思。

这幅模样,实在是让沈怀玉看得很不舒服。

薛墨瓷咧嘴露出了一个虚弱无声地笑容,她口中念念有词道:“以血为引,以魂为契……诸鬼听令,寻我故人。”

那些散发着淡淡白光的魂魄窜入云霄,四处乱飞,生生在空中撕裂了一道口子,连接阴阳,而那些魂魄身上,则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红色丝线,牵连到薛墨瓷身上。

沈怀玉扶着剑的手巍巍颤抖,他不知道此时到底应不应当出手,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

他身后的船舱中,传出了老人低低的啜泣声。

稍远一些的地方,就连陆怀渊也察觉到了那股可怕的力量。

太湖之中的游鱼最为敏感,不断地从那威压最强大大方向逃窜而来。陆怀渊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风云骤变,胸中了然。

冬竹婆婆那点雾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初的意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很难想象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掀起这样的波澜,这大概就是所谓神明的力量。

不愧是神,落魄至此,也如此强大。

陆怀渊眼望着风云骤变,逆着水波和鱼儿们逃窜的方向,奋力向着那混乱的中心划去。他不知道沈怀玉做了些什么,但他显然已经达成了他们的目的——这些恐怖的气场不可能是冬竹婆婆弄出来的,而那其中熟悉的丝丝黑雾,明显是薛墨瓷从猰貐那里借来的力量。

他信任沈怀玉的自保能力,却也同样担心他。毕竟他陆怀渊是在猰貐的“茧”中待过的人,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种黑色的雾气,无法斩断,却又在不知不觉渗入体内,和他修炼多年的清云功法相冲,除此之外,还会让人想起很多不算好的回忆。

陆怀渊包裹在茧中的时候,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他梦见他风尘仆仆赶来河朔之时,迎接他的只有沈怀玉冰冷的尸体。

陆怀渊缓了缓气,用佩剑点了点水面,驱使船更快地向前驶去。

他仔细数数,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了足够多的类似的幻境,真真假假本以为自己拎得足够清楚,却依旧是一次两次地乱了阵脚。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这是假的”就能带过,不知不觉间,他对沈怀玉已经从最初朦朦胧胧的好感到如今的深入骨髓,剥离不得。

陆怀渊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匆匆忙忙地往沈怀玉他们的方向赶去。

第166章 船上(五)

沈怀玉仰头看天,看得脖子都僵了。他眉头紧皱,盯着天上那处裂口,不知道是诧异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那尽头……就是将来所有人的归宿吗。

冬竹婆婆的哭声愈来愈明显,和空中魂魄的哭泣声、风声、水声交织在一起,混成一片悲戚的乐曲。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饶是镇定如他此时也有些按不住。

正当他被眼前景象震慑住的时候,那血淋淋的入口处,忽地传来一声吼叫。

沈怀玉精神一震——那是猰貐的叫声!

猰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逃跑了吗?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无尽噩梦的声音,他绝对不会记错!

沈怀玉呼吸急促,拿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来的正好……”沈怀玉低声道,声音都有些颤抖,“……这一次就是彻底的结束了。”

猰貐在空中俯视着地面,就像一只大猫在看它的猎物。他半个身子都藏在那黑漆漆的雾气中,居高临下地瞄着地面。薛墨瓷使用的到底是猰貐留给她的力量,她大概也没想到会在彻底激发这股力量的时候招来猰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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