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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女人(8)

作者: 边儿 阅读记录

“那个乐队最近火了,唱那个主题曲的那个,因为他们那个弹吉他的长得挺帅的,好像。上周回家吃饭我妹花痴了一晚上。”

“真帅吗?叫什么?”

“一般吧,可能符合小姑娘的审美?叫什么……”

“说得好像我们老了一样!?我们也是小姑娘!”

“是是,你十六!嗯……搜一下,等等……啊!筼筜,白筼筜。”

“白云?”

“筜!呐,左边这个。有点小,我看有没有单人照。”

白筼筜。

他本可以取个艺名,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个他从小就不喜欢的本名。这个一听就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女生的本名,这个让他初入学就闹笑话的本名,这个总让班里的男生因为他性格内向学习又好而借题发挥的本名。后来拜春晚爆火的某小品所赐,“白云”这个外号又跟了他许久。而他父母之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单纯就因为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他甚至不需要另想一个名字,他留学时有一个英文名,至少是个常见且不会引起歧义的名字。然而,他就像要宣告什么似的突然在她的世界重现,尖刀一样的刺入了她麻木的神经。

他明明已经决定好甚至申请好了学校读研,为什么会突然走上了一条从来不是他兴趣的、本应完全与他无关的路?

早晨那三小时的睡眠是她三天来唯一的睡眠,从在娱乐新闻里看到他的那刻起。

她很清楚,除了这个父母给他的名字,他人生所有的败笔都是因为她。

这次也不例外。

只要不快乐,再大的成就都是败笔。

对音乐,他从来没什么兴趣,奢侈的浪费着那遭人嫉妒的天分。

说起来,他也算是出生在音乐之家。他母亲虽然现在做了全职太太,但结婚前是音乐学院毕业留校执教的声乐老师,而她母亲的父母,他的姥姥姥爷在下海前也都是音乐老师。冯荻六岁开始学钢琴的时候,他也被迫一起学了大提琴。虽然之后的每堂课他都在走神和无聊中度过,却是每次推荐比赛名额的首选。各种获奖照片中永远是一张百无聊赖的脸。

这样的他,和她一起上的课,从没逃过。

这样的他,梦想是像他父亲一样做一名工程师,却以超出录取线近一倍的分数读了一所普通的设计学校。只因她上了那所学校,只因她勉强能考上那所学校,只因那是她能力范围内能选择的最好的学校,只因他说“你上哪所学校我就上哪所学校,你不上大学我也不上”。

高一一年,她从统考第一变成了倒第一。她不是故意旷考的,只是忘了,忘了问旷课时老师都说了什么,忘了自己在班上没有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忘了还要期末考试。

她没办法理解母亲的突然出走,中考前的半年,她疯了一样的复习,猜测着这件事的性质:是惩罚,因为自己不够好的惩罚;是等待,妈妈先去准备,等她中考结束就来接她。她没办法跟着老师的节奏一遍一遍听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题型,她不分时间场合的找老师问题,她差三分满分的考上了省最好的高中。然后她等着,等妈妈回来,等着她的赞许,等着她来接她。

半年多没剪的头发已经过肩,“该在妈妈回来前剪好的,”她曾想,“可说不定妈妈也觉得上高中后可以换种发型呢?”

整个暑假,她就这样成天成天的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空荡荡的沙发上,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微笑着,期待着,看着门看着窗外。

直到开学。

并不是绝望,她不觉得那是绝望。只是叛逆,只是小小的报复,至少,在一开始。

报到那天,已穿戴整齐的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突然不想按下去,“如果不去,会怎样?老师会给家长打电话吗?最好是给妈妈打,虽然她的号码早已是空号,但兴许老师知道呢?又或许老师会在放学后找到家里来?不过来的也可能是爸爸,他会是怒气冲冲?还是满脸担忧,怕我生病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有可能他会给妈妈打电话,毕竟他是最可能知道她号码的人。”她忐忑的待在家里,等着随时而至的风波,紧张又兴奋。

可谁也没来,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天,她站在校门口,分班表还没撤,她验证性的向着左上角瞟了一眼,位置毫无悬念。还不等她说什么,班任就自行的为她想好了借口。

“是出去玩没能赶回来吧?没事的。你的书同学们也都帮你领完了。快坐下,马上上课了。”

她看着这个奔四的女人,想一句话戳破她的理所当然,但她没有,她安静的回到了那个被指定的座位。把那句咽下的话变成了行动。

不做作业,逃周二上午最后一堂的体育课,逃晚自习,逃音乐,逃美术……

“学校第一堂课就从没安排过体育,这位女同学,你哪班的啊?不知道已经上课了啊?”

“……”

“你是高一那个入学第一吧?旷了学生代表发言,放校长鸽子的那个。”

“……”

“您这是……逃课?你们这好学生逃课也逃得和我们不一样啊!你逃倒是出去干点什么呀!就在学校车棚里,躺这不锁都没人偷的破摩托车上望天?不是你就算躺,也得躺个好点的啊,边上这个……”

“别碰!”

那是冯荻和这个差点可能成为她第一个男朋友的叫忻洋的人的初见,印象只有一个字:蠢。

床头的水还温着

刺耳的防盗警报像下课铃一样回荡在整个学校,忻洋已经一个机灵窜到了他进来时翻过的墙根下了,回头一看冯荻还坐在原处没动,又颇讲义气的回头拉了她一把。

“吓傻了吧你!还不快跑!快快快!你先踩着我上去!”

她看着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看了看面前的矮墙,向后退了几步一个纵身翻了过去。

“卧槽,你早说你能翻过去啊!我……”没等他说骂完就瞄见老师已近在眼前,赶紧连滚带爬的翻了过去,抓着冯荻一路狂奔。

她本不在乎被抓到逃课的,但也没想过要以这种无聊的方式引起老师的注意。或许是因为他太蠢,蠢到让她好奇。

“我好不容易来上回课,不给我从良的机会!你去哪啊?”

冯荻想着要不要回家,她逃课的目的地也只有家,但最近她越来越不想回去了。

“不知道。”她说。

“我也真多余问你这个逃课去学校车棚望天的。走吧,哥带你玩去。”

忻洋,高二17班。

“我上次和女生一起逃课还是初二的时候,那女生以为她爸妈都在上班就回家了,被逮个正着。我刚差点以为你也要重蹈她覆辙了呢。不过像你这种好学生、乖乖宝逃什么课呀?”

“……地理。”

“啊?”

“逃得地理课。”

“逃得地……啊呦!我不是问你逃得是什么……啊——!学傻了吧你!”

“嗯,大概是。”

他们没坐车,就靠两条腿穿街过巷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忻洋语气夸张的扯着各种话题,冯荻适时应和着,不提问也不抱怨。

终于,在一个走出一个长而细的胡同后,他兴奋的发出了终止信号:“到了!”

这是一家酒吧,也是一家台球厅,昼夜不休。

“你饿不饿?那边有家超市。”

那时冯荻还觉得方便面是种好吃又少有机会能吃到的东西。对方坚持请客,她也没推辞。

店里人不多,忻洋进去后和坐在吧台外的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打了个招呼热情的叫了声“哥”。对方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余光扫见了边上的冯荻,没说话。

“那是我哥,不过他就负责白天,咱俩在他换班前走就行。你打过台球吗?”

“没有。”冯荻把视线从酒柜移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