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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女人(37)

作者: 边儿 阅读记录

水凉了,她吃了药。拔下了充电器,然后看着它自动关机。眼泪渐渐收住了。

灯光,也不那么刺眼了。

明天必须去上班的想法像□□一样阻止着她尽快入睡的前提,越想睡越难以入睡。

她躺在这套一室的小公寓里,闭上眼睛,等待感冒药发挥作用。迷迷糊糊间,混混沌沌里,第一次,错觉自己回到了几年前耿家的房子。明明是陌生的人,明明是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明明是虚假的关系,可那里,却给了她安全感。

大概是因为格局相同的原因吧。

明知是错觉的错觉,一切美好的事都能重聚,放纵它的发生,期待它的持续。

痛后的美梦格外让人留恋。可火柴能燃多久?梦又能有多长?闹钟的响声永远那么不合时宜。她的头仍不清醒,严重的口干舌燥,除了水什么都不想往嘴里放。可胃在疼,她知道是因为饿加上药的刺激的结果。但她的动作太慢太没有效率了,如果做点什么吃,她一定会迟到,她不可以迟到。

路上买点什么吧。她一边决定一边心明自己什么都不会买。这样的次数太多了。

镜子里的自己看不出哪里变了,可就是老了。这种认识,总是会在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袭来。即便再不在乎,那一刹那的恐慌也不可避免,像是天性。

她比往常更细致的化了妆,没什么目的,单纯为了克服那让人厌恶的自怜,在荒谬的眼泪掉下来之前。

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伤春悲秋了?孤单吗?结婚会比较好吗?相亲的活动该更积极一点吗?

等感冒好了就着手开始这件事吧。

必须出门了。

早七点还在相对宽松的时段上,可不巧,两部电梯都刚过了这层在向下走,要等一会儿了。正好可以看看昨晚收到的工作信息,因为内容隐隐猜得到,她真的不想在不上班的时候看。

来自一位母亲的请求。一种让她只要想到拒绝就觉得可耻的请求。她最讨厌的那种人,她偶尔会产生和那种人一样的念头。

“我不确定中午前预算能不能做完,如果做得完,我下午就帮你改。但你也尽量做吧,因为我怕就算我下午帮你改,晚上前也不一定交得上。”她回复,但电梯里信号不好,没有发送出去。或者该说的更好听,但她还是点了重新发送。虽然很像托词,但却是事实。在此之上,她也无能为力。

回复很快发了过来:“我知道,谢谢。”

她收起手机,推开大门,热浪像伺机捕食的怪兽一口吞噬了她。楼道外刺眼的阳光,感冒、饥饿和焦虑、压力,她的意志努力的支撑着,还是没能走出小区。大门的柱子,她分辨不出自己和它的距离是不是触手可及,可就算够不到,她也再走不出一步了。但应该够到了,她觉得。毕竟,哪里都不觉得疼,就休息一会儿,等到身体适应,很快就会好,只是低血糖,只是中暑,很快,很快就能睁得开眼睛,很快就会清醒,然后去吃点东西,大概只会迟到一点点……

或者单纯坐在家里看看书

32

“可是……还是被送到医院来了吗?”在睁开眼之前,嗅觉就已经定位了她所在的地理位置。她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即便也曾为“不会整个上午都已经过去了吧”这样的可能而担心过,却还是没能拒绝“就想就这样躺上一整天”的惰欲。虽然是医院,大病房里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夹杂着消毒水味道的浑浊空气,哪里都算不上舒适,但就是有种久违的懒散和放松,纵容着自己的懦弱。等待着理智重占上风的那一刻:“还是和公司联系一下吧,手机……手机呢?我的包呢?难道是被送来之前先遭遇了盗窃吗?”瞬间绷紧的神经让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会面对的最糟糕的后果:她没有钱交治疗费,也没有什么能做抵押,没有手机没办法和人联系,连回家也要先找开锁公司,之后还要补办银行卡、为了补办银行卡补办身份证、而她用来补办身份证的户口十几年前就不知道在哪了,而能求助的人,一个也想不起来……

“在找什么?”

“包!我被送……”

“在我车里。有什么急需的吗?先把粥喝了。”

“哦,我自己来,谢谢。”

急需?刚刚还觉得每一件都很急需,可突然间,似乎又都不那么急需了。

“说是因为像小孩一样因为苦夏不吃饭导致的,不觉得丢人吗?”

“很丢人吗?”

“……很让人担心。”

“只是常见病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好像就我比别人差需要被格外担心一样。”

“你比谁都好,所以才格外担心。不应该是这样吗?”

“哇啊,别面无表情的说这么肉麻的话吧。刚喝下去的粥都要反上来了。”

“那可不得了。快吃口橙子压一压。”

冯荻斜对面床的奶奶和照顾她的女儿或是儿媳一直往这边看,老人耳背,看得出已经在努力压低声音说话了,可声音还是传了过来:“看吧,我就说是小两口吧,和小情侣之间那种打情骂俏不一样!”

确实是太过自然了,没人会觉得他们之间曾有过四百多天的音信全无。融洽的过分因为谁都不想戳穿。

“你送我来的?不会是刚好经过吧?”

“确实是刚好经过。在那附近找人,就看到要找的人差点晕倒在我面前。”他的视线对上了她的,于是笑了笑。“如果感觉好点了我们就回去吧,毕竟医院床位也很紧张。”他的笑,和她记忆里任何一幅有关他的画面中他的表情都一样,让她错觉这只是记忆因为她想他而用已有素材为她做的一个梦。

“是因为那部手机?”

“嗯。”他答应的心不在焉。“高跟鞋太高了,就算平时穿着不累,刚刚那种情况我不在肯定要崴脚的。你又不矮,不用穿这么高的鞋。”

他不是唯一给她穿鞋的人,很小的时候妈妈给她穿过鞋,大一点老师也帮她穿过鞋,后来还有鞋店的店员,但他却是唯一与利益无关又让她觉得心安理得的人。和他在一起,她会习惯享受这些,忘记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

“你开车过来得两个小时吧?几点到的啊?”

“嗯……差不多四点左右。”

“睡得很晚啊。”

“本来睡着了的,不知怎么就突然醒了。能站起来吗?”

“嗯,没事了。”

“那我……送你回家?还是去公司?”

回家、工作,一个是“想”,一个是“该”。“送我去公司吧。”

他在犹豫,但很短。“好。”

他换了车,她的黑色单肩包放在后座上,于是她也坐进了后排。她给上司打了电话,预料中的大发雷霆,但情况说明后对方也表示了理解,“想休息就再休息半天,不用勉强来了。”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似乎只有她把境遇想得太过严峻了。

“工作还顺心吗?”后视镜里他在看她。

“说不上顺心不顺心,大家都差不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却又偏偏忙的要死。”

“一直以为你会在很远的地方,世界各地的找,结果,却近得离谱。”

“就是为了让你不找我才留的信啊。”

“可信里连一句‘不要来找我’都没有啊。突然联系不上,怎么可能不找。”

“已经一年多了!怎么可能只是联系不上!?”

“就算是十年,也只是稍久一点的联系不上。”

“那如果一直到死呢?”

“到死是多久?四十年?也不过是四个十年而已。”

他已经在她身上耗了三个十年,真的不在乎再多四个。这世上最可怕的慌是自以为真的慌,哪怕已经错的那么显而易见,还是如此执拗的坚持。究竟有什么值得?要做到这种程度!

自以为真的慌,究竟是真?还是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