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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2)

作者: 锋狂月 阅读记录

祁臻因为被烈火烧过,早已体无完肤,这样被人用在怀里碰触到伤口,钻心的痛,尽管他不说不吭声,可是无法控制的颤抖已经说明了一切。

“遇见我算你倒霉,那棵树本来不会倒的,也许火熄灭了过个几十年它还能重新发芽长叶,可惜我是被人恶毒诅咒过的灾星,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抱歉了。”依旧是嘲讽着,不留任何情面,方琢之忽然觉得有些解恨。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故意用手拍在祁臻有伤口的肩头上问道。

祁臻抽颤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方琢之他想要写东西。

方琢之冷笑:“就如此厌恶我不想跟我说话?可真是难为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他不客气地将祁臻推搡到一旁,欺身而上捏住下巴,力道很大撬开祁臻的嘴:“你嘴里藏了珍珠是不是,以前就惜字如金,现在连话也不肯讲了?”

祁臻拼命地想反抗,不肯开口让他看,可惜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当年那个阴鸷却又翩然难掩风华的青年,早已经失去了一切。

方琢之一手扼着他的喉咙,一只手捏开了他的嘴……

所有的动作瞬间静止,昔日交织纠缠过的那个绵软的舌头已经不复存在,口中只剩血腥的舌根。

许是感受到方琢之僵硬的动作,祁臻不堪地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推开了方琢之,一跃而起撞向旁边的残垣断壁。

来不及拦住祁臻,仓惶间方琢之一箭射向了断壁,所有的一切在瞬息间轰然坍塌,祁臻撞了个空,无力地瘫倒在地。

“谁伤的你?”他站在他的身边,冷冷地问道。

“跟你无关。”祁臻用血缓缓写到。

“不说?想死?”方琢之重新戴上帽子,成为无尽的尘埃中醒目的一抹红色,他道:“你一日不说,我便一日叫你不死,祁臻,你欠我的,我要你活着偿还。”

三日后,一辆简易的马车出现在下山的路上,马车虽然简陋粗糙,里面却铺了厚实的被子,祁臻蜷缩着身子侧躺在上面,睁着空洞洞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降大雪,齐腰深的雪地中,狂风肆虐每走一步都变得艰难,方琢之在前面拉着马车,发丝上已经落满了雪,就连长长的睫毛也出现了霜花。

路口处,赤红色的身影一闪即逝,转眼睛已经一跃跳上了马车。

方琢之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车厢里那只失而复得的貂,半晌才道:“赤竹,下次再乱跑闯祸,我就不要你了。”

赤竹吱吱叫了一声,竟然一蜷身子钻进了祁臻的怀里。

“冷吗?冷也得忍受着,谁让你诅咒我成了个灾星,我在的地方哪有好过的时候?”方琢之语气刁钻,却还是没办法隐藏那份就连他自己也没觉察道的关心之意。

一路上,两个人都是沉默的,一个口不能言,一个不想说。

两个人唯一一次交流,是在修整的时候,祁臻问他这五年中发生了什么,他去了哪做了什么?

方琢之看了一眼用血写成的字,就变得有些狂躁戾气:“不关你事。”

不欢而散之后,两个人再没了沟通,除了马车咯吱咯吱的声音和赤竹偶尔发出的叫声之外,就只剩无尽凄凉的风声。

方琢之拉着马车进了城,买了一匹马,备了充足的粮食饮水,又去药铺抓了烧伤药,这才重新上路。

他把一个包裹扔给了祁臻,不咸不淡道:“以后写字用这个,省着点血。”

祁臻摸索着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叠纸,还有笔墨。

祁臻伤的严重,相处中方琢之逐渐发现,他除了眼睛舌头没了,就连耳朵也几乎处于半聋状态。

帮他洗澡的时候,不着寸缕的祁臻浑身是伤体无完肤,除了骇人的烧伤之外,更有无数纵横交错的刀伤鞭伤,如果不是他还在眼前呼吸着,方琢之几乎无法相信,一个人遭受了这样的经历竟然还能活着。

曾经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的两个人,见过彼此最动人的时刻,那时候的祁臻虽然淡漠清冷,可却精雕细琢犹如天人一般,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屠门抄家的仇恨还在,方琢之心口堵着一口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他忽然意识到,那颗要复仇的心在不断的动摇,再这样下去,他下不去手。

可是,他不是什么超脱于尘世的大圣人,那样的背叛与欺瞒无法忍受,他终究还是要杀祁臻的。

方琢之和祁臻走走停停,三个月有余到了江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小桥流水,清风惬意。

然而村子是不能住的,方琢之心里清楚,只要他稍作停留,这村子连人带畜都会遭到飞来横祸,毕竟他这灾星可是名副其实的。

还好,村边的山脚下有间废弃残破的茅草房,经过一番修葺,方琢之和祁臻搬了进去,就连赤竹也自行在角落里絮了个窝。

三个月的光景,祁臻身上的伤没有任何起色,大块的伤口裸露在外面血肉模糊的,每次换药都是煎熬,看着他强咬牙关却不肯吭声喊痛的模样,方琢之总是咬牙切齿道:“活该你这样,跟我在一起你这伤是好不了了,不死就算你命大,谁让你把我诅咒成这样的灾星。”

“那你走不就成了。”祁臻不咸不淡地写道,他推了一下方琢之,然后突然爆发一把扯下了身上包扎伤口的布,血猛地涌了出来。

方琢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祁臻,丢下一句话:“我方琢之不欠你什么,你别以为我这样日夜的照顾你是原谅你了,如果你还有良心就尽快养好伤,我再一箭杀了你来个痛快。”

祁臻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沾了血的手指终究还是没有再地面写出任何字来。

一年的光景转瞬即逝,祁臻身上的伤依旧无法愈合,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有的时候在方琢之的搀扶下才能勉强下床走上几步。

而方琢之也没好到哪去,表面上冷漠毒舌,一如既往怨恨着祁臻,可在人后却病难缠身,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每都只能靠香囊中那捧黑灰来缓解。

这日,祁臻早早的就醒来,他摸索下了床摇醒睡在一旁地铺上的方琢之,写到:“我想吃你做的方糕,今天能不能做帮我一点?”

“当初你杀我全家诅咒我成灾星的时候,我可是亲手做了方糕等你来的,还有脸吃方糕?”一听到方糕两个字方琢之心里五味杂陈,语气顿时就冷了下来。

祁臻并没有因为方琢之刁钻刻薄的语气而有过多的反应,他只是有些失落地笑了笑,然后就忽然抬手抚摸上了方琢之的脸。

就像是在碰触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粗糙龟裂的手缓缓摸着他的脸,从眼睛鼻子一路划过,最终到了唇边,手指停在微凉的薄唇上,仿是在怀念着过往般舍不得移开。

方琢之因为他的动作怔住,彼此间熟悉的感觉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至,滔天巨浪就这样将两人吞噬在其中,完全不能自拔。

他忽然间回过神来,厌恶地一把推开祁臻大声呵斥道:“你走开。”不敢多看祁臻一眼,他怕多一眼心就会软下来,就不再舍得杀他。

方琢之提着木桶去几里外的山溪去打水,走到半路天光忽然大变,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山摇地动一派炼狱般的景象。

不知为什么猛地一阵心悸,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凉到脚底,他扔了木桶不顾一切地向山下那间破旧的茅草屋赶去。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茅草屋早已不复存在,在漫天的飞沙中一切都化为乌有。

“祁臻。”他红着眼睛,扯破喉咙呼喊着。

一道赤红色的身影,虚空中蹿了出来直扑方琢之,它出乎意料地没有发出吱吱的叫声,却似梦般带来一句熟悉的声音:“琢之,愿你从此长命百岁,百难离身,我走了,你这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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